第25章 抱一下(1 / 2)

司南從前和兄弟們一塊訓練,少不了肢體碰撞,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小鳥依人。

唐玄太高了,氣場太強了,跟他抱在一起,司南覺得自己像個身嬌體軟的小白鼬,從頭到腳都被罩住了。

這個擁抱並不久,唐玄說完那句話就起身了。直到他走得沒影了,司南耳朵尖還是紅的。

輸了。

真輸了。

這男人真的……

如果不是他看起來太直太純,司南都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故意在撩他。

司南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爬起來,屋裡屋外地折騰。

沒彆的,上火了,發泄精力!

皇城司要對無憂洞下手,槐樹幾個恐怕不安全。如果不是事情嚴重到了一定程度,唐玄不會特意提醒他。所以,明天不能再讓他們回無憂洞了。

三更半夜,司南爬上爬下改造屋子,希望用全新的麵貌迎接幾個小崽子。

第二天,孩子們像往常一樣來到茶湯巷,一進院就覺得哪裡不太一樣了。

“多了一個小竹屋。”

“床也變大了。”

“師父哥的東西搬到二郎屋裡去了……”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說著自己的發現,聲音並不大,顯得怯怯的。

司南笑著指了指那間小竹屋,“以後這裡就是專門的浴室,不用再拉著布簾洗澡了;東屋的床用木板加長了,先湊合著住兩天,回頭請個泥瓦匠,壘個大通鋪。”

槐樹隱約猜到他話裡的意思,卻又不敢相信,“師父……您為何同我們說這些?”

司南笑笑:“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槐樹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複雜,有驚訝,有欣喜,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司南拍拍他的肩,道:“最近無憂洞不安全,你們就彆回去了,在家裡住幾天。”

孩子們聽懂了,一個個呆愣在那裡,傻傻地看著他,仿佛在問——

沒有做夢吧?

耳朵也沒壞掉吧?

師父哥說讓他們留下?

小家夥們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敢相信。

司南心內酸澀。

從一開始他就想過把幾個孩子接來家裡,卻一直沒開這個口。一來,他怕自己隻是一時衝動,不能長長久久地負起責任;二來,無憂洞不肯放人。

如今既然唐玄發了話,司南就沒什麼顧忌了。

不過,也隻能是暫時的。

司南坦誠道:“哥光棍一條,不能一直讓你們跟我瞎混,回頭事情解決了,哥給你們找個好去處。”

孩子們連連搖頭,又使勁點頭,不知道應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想法。

師父哥肯養他們,肯讓他們住在這裡,哪怕隻有一天,都會開心地死掉……

這些孩子從記事起就沒睡過真正的床,沒有乾乾淨淨的被子,沒有屬於自己的枕頭。

這些,司南都為他們準備好了。

“畫著樹葉的是槐樹的,你的被子長;兩顆豆子那個是二豆的,對,還有枕頭;小崽和冬棗個子小,先合著蓋一條好不好?你哥也窮啊!”

“小木頭、小茄子、小饅頭,你們仨找找自己的。嗯,還有小狗子,瞧瞧你的枕頭,畫的是什麼?”

孩子們怔怔地看著床上齊齊整整的藍布小棉被、四四方方的青花瓷枕,誰都不敢過去,不敢碰一碰。

他們已經習慣了住在下水道,睡在垃圾旁,任由路過的大混混們啐上一口,踢上兩腳,從來不敢想還能擁有畫著自己名字的東西,這是夢裡都不會有的場景。

孩子們瞪大眼睛,不敢上前去碰,擔心一碰,就化了。

除了被子,還有衣裳。

時間倉促,來不及新做,司南就找來二郎和自己的,挑著沒有穿過的拿給他們。

孩子們的視線從被子移到衣服上,依舊愣著。

司南拍拍槐樹的肩,“來,試試合不合適,不行就請對門嬸子幫著改改。”

槐樹被他拍得一個踉蹌——其實根本沒用力,是他自己太震驚了。

“不行,不能穿……”槐樹語無倫次,“先洗澡,洗乾淨再穿……去,都去。”

孩子們慌慌張張地跟著他往外走。

司南心都酸了。

要對他們好一些,更好一些。

每一個小寶貝,都是值得的。

浴室是司南連夜搭的。

他挑了東牆下陽光最好的地方,用兩米多高的寬竹板一片片拚在一起,圍出一個小隔間。

隔間底下用黃土墊高,鋪上鵝卵石,四麵刷上防蟲防水的桐油,側麵挖出一道排水的暗渠。

最先進的是出水口,司南鋸了一截粗竹筒,鑽上細孔,做成了一個簡易花灑。

水箱放在牆頭,用一根細長的竹子通下來,竹節和花灑連接處安著一個三通式的小開關,順時針一擰水就流出來,逆時針一擰就關上了。

所謂的“水箱”其實是個裝水的大木盆,裡麵灌上水,盆口蒙一層黑布,在太陽底下曬上小半天,整盆水都溫嘟嘟的。

木盆極大,一家人洗都夠了。

小時候,司南第一年被送回鄉下,不肯在大盆裡洗澡,哭著喊著要太陽能熱水器,爺爺就用這種法子給他搭了一個。

當時,他嫌棄得嚎啕大哭,怎麼也想不到,十幾年後,他會用同樣的法子照顧一群令人心疼的小孩子。

眼前這群小家夥比他那會兒懂事多了,一雙雙晶亮的眼睛近乎崇拜地看著浴室裡的一切。

司南示範了好幾次,他們都不敢去碰開關。

不是沒學會,而是不敢,似乎生怕把這麼好的東西碰壞了。

最後,還是司南強行打開花灑,任由水流著,孩子們才急急忙忙脫掉衣裳,站到水流下。

溫熱的水觸到瘦削的肩膀,濺起一粒粒水珠,孩子們連忙伸出小手去接,仿佛那是什麼珍貴的東西,舍不得浪費一點。

司南鼻子一陣陣發酸,輕輕地關上小竹門,把這片小小的空間留給他們。

槐樹在外麵等著。

他總是把自己當成大人,事事讓著弟弟們。

孩子們在浴室裡低聲說著話,小心翼翼地興奮著,槐樹卻是一臉嚴肅。

“我們不能留下。”他捏著拳頭,艱難地開口。

司南挑眉,“琢磨了半天,就想出這麼一句?”

“師父,我知道您為什麼突然收留我們,可是……不成,不能連累您。”槐樹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花鬼不是善茬,他比白爺狠得多。”

司南聽了這話,心內隻覺熨帖。

他知道,槐樹一定是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才做出了這樣的選擇。而這個選擇,是為他著想。

留下或者回到無憂洞,對這般孩子來說幾乎是天堂與地獄的差距,槐樹最後選擇了“地獄”。

他連“住兩天”都不想。

連一星半點的僥幸心理都沒抱。

隻是因為不想連累他。

“您教我們習武,給我們跑腿的機會,讓我們做活換吃的,已經夠了,足夠了。”

“我們本就是被上天拋棄的人,您已經違背天條下凡來幫我們了,我們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槐樹一句接一句地說著,與其說在勸慰司南,不如說在說服自己。

“什麼亂七八糟的。”司南哭笑不得,“沒有人是活該要吃苦的,也沒有人注定吃一輩子苦。你以為我那天為什麼叫你去跑腿?街上那麼多乞兒閒漢,我怎麼不叫彆人?”

槐樹一怔。

這話司南從來沒跟他說過。

他以為,他那天就是隨便叫的……

“當然不是。你哥我不是人傻錢多的二世祖,沒那個閒心幫一個扶不起來的賴皮,更不會同情早就長歪的小賊。”

槐樹懂了。

他知道了,是因為他一直以來的堅持,是這幾個乞兒的“乾淨”,讓他們入了司南的眼。

司南正了正神色,說:“槐樹,我之所以幫你們,是因為你們值得,值得被尊重,值得過上更好的生活,值得成為一個有想法、有盼頭、有前途的人,一個將來可以懷著這份心去幫助彆人的人。”

槐樹表情怔怔的,隻有那道灼灼的目光透露出複雜的情緒。

司南話音一轉:“還是說,你想渾渾噩噩過完這十幾二十年,不知道哪天就會凍死、病死在橋洞,或者成為混混頭子,打架搶地盤而死,被官兵抓到牢城營,充軍流放死在半路?”

“不,我不想,我不想那樣……”槐樹連連搖頭。

“不想怎樣?”司南追問。

“不想渾渾噩噩,不想變成惡人,不想到了地下沒臉見我爹!”槐樹大聲說道。

說著說著,就哭了。

孩子們頂著濕漉漉的頭發,戰戰兢兢地擠在浴室門口,也哭了。

嗚嗚咽咽的哭聲充滿了小小的院落。

這是司南第一次見他們肆意地哭。

即使被混混欺負的時候,即使遭人白眼的時候,即使餓著肚子生著病蜷縮在橋洞瑟瑟發抖的時候,他們都沒有這樣哭過。

司南眼圈泛紅,“那就不要回無憂洞,留下來,等我安排。”

“可是,花鬼他……”

“他算個什麼東西?”司南嗤笑,“一箭就被小玄玄射死了。”

槐樹有點蒙。

小玄玄……該不會是他想的那個人吧?

“就算不信我,你也該信燕郡王。”司南瞅了眼屋頂,微微一笑,“他會保護我們,會乾掉花鬼,無憂洞上百年的經營會在他手上終結。”

槐樹震驚。

真的是他想的那個人!

師父叫燕郡王……小玄玄?

頓時覺得,花鬼什麼的,都不叫事了。

槐樹被說服了,迷迷糊糊進了浴室。

同時,又有哪裡不一樣了。

不知哪天,這點不一樣就會讓他完成蛻變,一鳴驚人。

這天早上,孩子們乾活特彆積極,比以往更認真、更努力。同時又非常小心,生怕把乾乾淨淨的新衣裳蹭臟。

如果不是司南一個個按著換上,他們都舍不得穿。

小家夥們掃院子、劈柴、練拳,司南在灶台上忙碌,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出攤了,需得把鍋底熬好,還得把蔬菜、肉塊切出來。

趁著熬湯的工夫,司南開了一壇好酒,切了兩斤醬肉,不動聲色地扔到屋頂。

看似沒人的屋脊,突然伸出一隻手,準確無誤地把酒肉接住。接完之後頓了一下,似乎剛剛反應過來。

啥時候暴露的?

這要讓兄弟們知道了,臉往哪兒放?

司南爽朗一笑,“閣下辛苦了,櫃子裡有酒有肉,隨時取用。”

那人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憋屈地比了個手勢,表示知道了。

司南這下看清了,對方穿的不是皇城司的服製,更像某種仿製的軍服,隻有禁軍的袖口才那般剪裁。

是郡王府的人。

是西北軍舊部。

是小玄玄派過來保護他的。

司南嘴角揚得高高的。

他就是知道。

“師父哥,你在和黃鼠狼說話嗎?”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司南一回頭,看到一個梳著丸子頭、歪著小腦袋的小豆丁,是被他養胖後的小崽。

小家夥生得真好,養了半個月臉蛋就鼓起來了,圓圓的眼睛骨碌碌一轉,滿是靈氣。如今換上新衣服,往大街上一放,誰能想到曾經是個沒人要的小乞兒?

司南甚至懷疑,小家夥指不定是從哪個讀書人家拐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