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說說笑笑,打打鬨鬨,倒有了幾分甜蜜的模樣。
所謂“少年夫妻老來伴”,說的就是這個吧!
張茂則輕聲道:“郡王不進去麼?”
“不了,勞煩都知好好照顧官家……和娘娘。”唐玄把食盒交給張茂則,轉身走了。
步子明顯輕快了許多。
張茂則瞧著食盒裡各色各樣的小吃食,不由感慨,從前都是官家買了吃食哄郡王,一眨眼,就輪到郡王哄官家了。
真是大了!
他們,也老了。
***
範萱兒原本沒犯什麼大錯,畢竟蠢不是罪。
官家看在狄大將軍的麵子上,原想著私鹽案結了就把她放了。偏偏她自己貪心,夥同潛龍教死士設計唐玄,這下倒好,落了個被貶為奴的下場。
若不是魏氏苦苦哀求,還得再加上流放三千裡。畢竟,她勾結潛龍教賊人是事實,往大了說,定個判國罪都不為過。
官家瞧著魏氏哭得可憐,心一軟,把“流放三千裡”劃了,改成了去西京彆宮做雜役。
魏氏千恩萬謝,匆匆擦乾眼淚,回家收拾了三大包吃的用的,又拖著疲憊的身子趕回牢裡看範萱兒。
怎麼也想不到,迎接她的會是範萱兒的濃濃恨意。
短短三日,範萱兒就像變了一個人,蓬頭垢麵,滿眼怨毒,再也不是魏氏心目中那個溫順可人的模樣。
她把一腔怨氣都發泄到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疼她的人身上——
“不用再假好心了!但凡你對我上些心,我也不會落到如今的下場!”
“我娘恨你,我也恨你!”
“如果不是你,當初嫁給狄大將軍的就是我娘,我就是堂堂正正的將軍府嫡女,彆說區區一個郡王,就連皇子、太子都配得!”
“瞧瞧你給我選的那些夫家,若是親生女兒,你舍得給她配那些武夫嗎?”
“……”
一句比一句惡毒,一句比一句誅心,驚得魏氏搖搖欲墜。
草果狠了狠心,沒攔著。
這樣也好,讓魏氏看清範萱兒的真麵目,省得將來操不完的心。
就讓她去西京彆宮好好“享受享受”沒有將軍府庇護的日子吧,饑餓和欺辱會教她做人。
範萱兒向來眼高於頂,從不把平民百姓放在眼裡,更何況是奴仆?偏偏她現在就成了“低賤”的奴婢,這比殺了她還讓她難以忍受。
她想過自我了斷,留個清名。
試了好幾次,終究不敢死。
魏氏從刑部出來,心神恍惚。
她是真傷心了。
從前她把小魏氏當成親姐妹,知道她喜歡布料首飾,自己都舍不得,卻敞開口任她花用。草果提過幾次,說小魏氏心術不正,勾引將軍,她還把草果給罵了。
小魏氏死了,她便把範萱兒當成親閨女,介紹的那些人家哪一個不是她再三打聽、親自上門相看?
就是親生兒子她都沒這麼上心過。到頭來,竟落了一個“假好心”的評價!
不僅傷心,還暈車。
魏氏難受得從車上下來,扶著木柱緩神。
旁邊過來一個俊俏的小娘子,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忽閃忽閃,可愛得緊。
“夫人可是暈了馬車?剛好,我買了些糖山楂,那小哥說了,這是他們村今年結的第一批新果,酸酸甜甜,防暈又解膩。”
趙靈犀笑盈盈地把紙包遞給魏氏。
魏氏不錯眼地看著她,仿佛瞧見了小仙女。直到趙靈犀蹦蹦跳跳地跑走了,她的視線還沒收回來。
“草果,你去問問,這是哪家小娘子,可有婚配,若能討來給三郎做媳婦,我這一輩子就知足了!”
草果捂著嘴暗笑,“晚了,早許了人家。”
魏氏大失所望。
草果捂著嘴暗笑。
就不告訴你,這位就是咱家二郎君新訂的永安縣主!
剛訂親那會兒,範萱兒在魏氏跟前說了不少趙靈犀的壞話,魏氏信了,以至於對趙靈犀生出許多惡感,見都不願見一麵。
——其實,小時候是見過的。
隻是那時候趙靈犀黑黑瘦瘦,像個小可憐,如今女大十八變,不仔細看很難認出來。
趙靈犀也沒認出魏氏。
倒是絮兒,接下茶禮的那天遠遠地看了一眼,記住了。
“縣主,那位就是狄少將軍的娘親,您未來的阿姑。”
趙靈犀笑容一僵,“我現在把山楂要回來還來得及嗎?”
絕不能讓狄大狐狸以為她在討好魏氏!
絮兒瞧了眼走遠的魏府馬車,無情地說:“恐怕來不及了。”
啊!
趙靈犀好懊惱。
“縣主,與其後悔,不如打起精神,贏了少將軍。”
對!
她跟狄詠約了鬥雞,說好了,誰輸了誰請吃火鍋。
她已經請了十頓了!
這次必須讓狄詠請!
“走!”
“去贏雞!”
趙靈犀鬥誌滿滿地去約會、哦,不,去報仇了。
火鍋店。
司南和唐玄正在請高滔滔夫婦吃火鍋。
趙宗實全程冷臉,高滔滔放低了姿態,溫柔小意地夾菜,涮菜,笑盈盈地哄著。
司南拿眼瞅著,就覺得吧,滔滔姐真是個神人,難怪會被後人譽為“女中堯舜”。
她的性格殺伐果斷,目標明確,為了達到目的敢於承擔風險,甚至做出犧牲。比如這次,為了讓官家徹底死心,連自家夫君都舍得犧牲。
她又足夠正直,不會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且護短,對人對事足夠真誠、足夠坦蕩。
這樣的人,無論男女,總能讓人信服,讓人心甘情願追隨。
難能可貴的是,她還能非常智慧地利用女子的優勢,撒個嬌,夾個菜,軟語溫言哄人。
趙宗實依舊冷著臉,擺明了不吃她這套。
趁著調小料的工夫,唐玄把他叫出去,誠心道歉。這件事畢竟是因他而起。
趙宗實笑笑,說:“你還不知道我?早不氣了,不過不能輕易鬆口,她不是喜歡耍心眼嗎?我也給她耍一個。”
唐玄不解,夫妻間還要耍心眼?
趙宗實丟給他一個“果然還是太年輕”的眼神,“就你姐這性子,若不壓著點兒,趕明兒她還不得翻上天去?有我護著,她翻天就翻天,就怕將來有一日,我不在了……她會受委屈。”
唐玄沉默了片刻,說:“沒事,還有仲針。”
趙宗實:……
並沒有被安慰到!
兄弟兩個相視一笑。
多餘的話就不必說了。
吃完飯,唐玄和司南沒有騎馬,並肩走在長街上,伴著街上的煙火氣,不緊不慢說著話。
司南感歎:“十三團練是有大智慧的人。”
唐玄點頭,“從前在學館時,許多人喜歡滔滔姐,十三哥並不是最出色的那個,滔滔姐卻選了他。”
司南道:“這說明滔滔姐有眼光。”
唐玄偏頭看他,“你呢?”
司南看著他,眉眼彎彎,盈滿笑意,“我比她更有眼光。”
唐玄也笑了,抬手幫他緊了緊頸間的衣帶,又順著披風向下,悄悄牽住他的手。
長街上燈光斑斕,人來人往,
他擔心司南不樂意,細心地扯開披風,遮住相握的手。
下一刻,卻被司南甩開了。
不是甩開他的手,而是甩開披風。
司南扣著他的手,舉起來,大大咧咧地晃了晃,眼中的笑張揚而耀眼。
唐玄也笑了。
就這樣牽著他的少年,堂堂正正走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