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生辰禮(1 / 2)

小崽和冬棗要去若水書院了, 和二郎一樣,每旬回家一次。

到了冬天,天氣冷, 蔬菜匱乏,廚子做飯也不甚儘心,司南擔心自家孩子吃不好,和徐大儒說好, 把早晚兩餐也包了。

原本火鍋店隻送午餐, 因為大多數孩子年紀小, 住宿的人少,家裡的仆從早晨送, 晚上接,早飯和晚飯不在書院吃。

到了冬天,住宿的學子多了,吃飯又成了問題。就算司南不提,徐大儒也想找他了。

幾百名學子, 早晚兩頓飯,即使每份餐的利潤隻有兩文錢, 一個月下來也是不菲的收入。

司南在五味社搞了個“招標”,誰家飯菜實惠, 適合孩子們吃,就讓誰家上。

最後,中標的一共有四家。

一家包子鋪、一家胡餅鋪包了早餐。

晚餐也有兩家,一家是餄餎麵館, 還有一家是跟司南在百味賽上合作過的那個擅做拉麵的麵館, 店裡除了拉麵, 還有燴麵、麵片湯, 正適合冷嗖嗖的冬天吃。

司南把這四家報價的底單調出來,字跡、手印一一對比,傳給眾人看,以示公開透明。

這還是五味社開社以來的頭一回,大夥皆服氣。

司南又拿出幾個吃食方子。

“學子們正在長身體,光吃包子、餅、麵條恐怕不成,我這裡有個皮蛋瘦肉粥的方子,皮蛋的做法也寫上了。還有個炒麵方子,有的孩子不喜歡吃帶湯的麵,放上配菜,用油炒一炒味道會香很多。”

最後一個是開封有名的“四味菜”。

河南當地叫“燴菜”,和鹵味差不多,分彆是燜羊肉、煨麵筋、燒丸子和黃花菜。用反複熬煮的高湯打底,配麵條、粥品、包子正好。

司南添了一樣鹵雞蛋,變成“五味菜”,算是在蔬菜匱乏的冬日給孩子們添些營養。

沒有中標的掌櫃們懊惱至極,早知道還能有這等好處,哪怕不賺錢,也得報個低價呀!

一個新鮮方子,不知道比一年兩年的蠅頭小利珍貴多少!

司南笑笑,說:“這些方子我會讓人謄抄一份,就貼在咱們五味社的展板上,哪家若想做大可試一試,不拘中標的這四家。”

眾人先是一愣,繼而紛紛起身,朝司南深深一揖,“社長高義!”

——白夜出事後,司南便頂替了他副社長的位置。老社長退下去許多年,還沒有正式的新社長,如今,司南就是實際上的一把手。

有人感激,也有人猶疑。

司南這樣做會不會彆有用心?

當初白夜做社長時,沒少用這招坑人。

他時不時就會找來一些賣米麵糧油的商販,誇耀這些東西有多好,白樓帶頭買,其餘掌櫃抹不開麵,多多少少都會買一些。

白夜從中吃了不少回扣。

如今,司南先是拋出幾個不甚重要的吃食方子,是不是想勾著他們拿出祖傳的手藝?

正想著,便聽司南道:“這些方子不是我自己想的,而是從書上看來,或者聽旁人說的。大夥不必記我的人情,隻多多嘗試,讓咱們汴京吃食更加豐富便好。”

他頓了一下,玩笑般說:“我能這麼‘大方’,不過是因為拾人牙慧,至於火鍋店的方子,我得死死捂著,不掏錢休想學到手。”

眾人一通笑。

他們知道,司南是在用這種輕鬆幽默的方式告訴大夥,不會強迫其他人公開自家的吃食方子。

離開的時候,大夥臉上都是帶著笑的。

心裡難免暗自比較。

從前白夜做副社長時就像個和事佬,從不得罪人,大夥都覺得他人不錯。回頭想想,白夜除了和稀泥、吃回扣,還真沒為五味社做過什麼。

如今司南成了副社長,起初有人覺得他年輕,不大服氣,幾次接觸下來,說他壞話的越來越少了。

司南這人從不虛頭巴腦,隻實實在在為社中謀福利。就拿這次來說,火鍋加盟店總共有十家,就算總店人手不夠,大可以分給底下做。

然而他沒有,而是把機會讓給了大夥。

有了對比,眾人心裡才更加明白。

司南這人敞亮。

跟著他乾準沒錯!

各家掌櫃已經在心裡默默盤算著,回頭社長選拔,一定投司南一票。

司南做事謹慎。

鋪子選出來之後,特意讓他們做了兩頓,給若水書院的學子們試吃,直到學子們滿意了才正式簽下契約。

不光徐大儒滿意,那四家吃食鋪子也感激他,擔心直接送禮他不收,乾脆四個人湊了些錢,給火鍋店送了個亮閃閃的銅老虎。

轉天就被唐玄扔到庫房裡了。

總有刁民想取代他的小小玄!

唐玄冷著臉,往迎門的小盆景裡倒了些清水。

圓溜溜的小水車哢噠哢噠轉起來,潺潺的小水流經過山澗,傾瀉而下,落到木老虎身上。

清涼的水給木老虎洗了個美美的澡,又順著老虎爪子彙入水潭。小水車就支在水潭邊,水位一上漲,轉得更快了。

這是司南設計的,整個山水景都是為了滋養中心位的木老虎。

用他的話說就是,這頭木質的小老虎是唐玄的化身,是火鍋店的鎮店之寶,銅的、銀的、金的都比不上!

唐玄拿手戳了戳小小玄,可驕傲了。

小崽和冬棗十月中旬就要去若水書院讀書,小書包、學子服、拉杆箱都是新做的。

小崽的是長衫,有夾棉和全棉兩套;冬棗的兩身都是夾棉的,一身騎馬服和一身利落的勁裝。

司南看著小崽用“崽崽手”努力係好最後一個綁帶,心裡酸酸澀澀,像個舍不得撒手的老父親。

“崽啊,不然再在一心書塾讀兩年,等你大些了再去住宿,成不成?”

小崽抱住他的脖子,軟軟地說:“山長都說啦,讓我跟二郎哥一個舍間,方便相互照應。師父哥放心,崽崽會好好照顧二郎哥的。”

司南撲哧一笑。

是誰給了自家小孩迷之自信?

是他。

就像現代的老爸那樣,不管家裡條件是好是差,都會儘可能給孩子最好的,這才養成了司南樂觀、自信、充滿朝氣的性格。

如今輪到他自己養小孩,不知不覺就用了老爸的法子。

其餘孩子看著小崽和冬棗的新衣服、新書包、小行李箱,還有滿滿一大包零食,說不羨慕是假的。

晚上睡覺的時候,孩子們躺在被窩裡,露出一個個小腦袋,挨在一起悄悄說小話。

“如果我們也能考上若水書院,也會有學子服穿吧?”

“還有行李箱哦,隻是去一心書塾讀書的話,不用帶行李箱。”

“師父哥還說,把狄將軍送的小馬王讓冬棗牽到書院,這樣他和二郎就都有馬了。”

小崽原本正在默默背誦今天新學的《論語》,聽到這話,軟軟地說:“大家都會有新衣服穿的,師父哥不是說了嗎,先把我和冬棗哥的縫出來,因為上學要穿,師父哥自己也沒有呢!”

冬棗也說:“師父哥沒把白花花給我,隻是先讓我騎幾年,考中武舉後再買新馬。”

小茄子連忙說:“沒有生氣的意思啦,就是覺得很羨慕小崽和冬棗哥,可以有‘願望’。”

小饅頭緊跟著點點小腦袋,“我也想有願望,隻是暫時還沒有,想先跟二豆哥在灶上學切菜,可以嗎?”

二豆憨憨道:“可以的,你想學什麼我都教你,師父一定不會反對。”

小狗子笑嘻嘻道:“小饅頭是不是就要叫二豆‘師父’啦?”

“師父!”小饅頭歡喜地叫了一聲。

二豆臉都紅了,“不要這樣叫。”

小饅頭卻黏著他,師父師父叫個不停。

孩子們咕唧咕唧笑起來。

因為擔心打擾司南睡覺,所以聲音非常非常小,快樂卻很大很大。

第二天,天氣有些冷。

司南剛從碼頭回頭,正把手伸到唐玄衣裳裡取暖,就見小狗子和小木頭一點點挪了過來。

這倆孩子平時話不多,很少調皮搗蛋,唯一主動要求的事就是跟著崔木頭學木工。

司南摸摸小狗子圓溜溜的小腦袋,溫聲問:“有話說?”

小狗子點點頭,卻不知道怎麼開口,扯扯小木頭的衣角。

小木頭長得高高瘦瘦,細眉細眼,平日裡是最安靜、最踏實的一個,尤其做木工的時候,在刨床前一坐兩三個時辰都不會挪地方。

他還很細心,總是照顧著大大咧咧、丟三落四的小狗子,不然小狗子也不會天天黏著他。

此時,小家夥絞著手指,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般,說:“師父哥,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還有我,我和木頭一起。”小狗子舉起小手,手上沾著幾根黃白相間的狗毛,一看就是又跟小呆打架了。

司南蹲下身,視線與他們平齊,儘量讓小家夥安下心,“你們說,哥聽著。”

小木頭顯然已經打好了腹稿,一口氣說道:“我和狗子想搬到崔家寨,上午去村塾識字,下午和晚上跟著木頭叔學木工,這樣可以省去一來一回的時間,就、就能多學很多東西。”

小狗子憨聲憨氣地補充:“我們還想拜木頭叔為師,成為他真正的徒弟,這樣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學手藝。”

司南摸摸他的小腦袋,笑道:“不錯,都會用四字詞了。”

“我們不知道怎麼說,是小崽教我們的。”小狗子吐吐舌頭,分分鐘把小夥伴賣了。

小崽懊惱地拍拍小腦門,暗搓搓躲到唐玄身後,防止被打。

司南憋著笑,揚聲道:“還有誰有什麼想法,一並說出來吧!”

棗樹後麵冒出一群小蘿卜頭。

小饅頭第一個說:“我想拜二豆為師,跟他學做火鍋。”

小茄子也舉起手,“我和饅頭一樣。”

二豆連忙糾正:“不是拜師,隻是學做火鍋。”

兩個小孩異口同聲:“就是拜師。”

司南失笑,“看來還沒說好呢,趕緊去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告訴我結果。”

於是,小茄子和小饅頭一人揪住二豆的一條胳膊,到狗窩那邊談判去了。

司南看向小狗子和小木頭。

兩個小孩子也怯怯地看著他,努力解釋:“師父哥,我們和小崽、冬棗一樣,每旬都回來……”

不是想離開這個家,更不是不想做您的孩子——孩子們不會說這些動情的話,心裡卻是這個意思。

司南一手抱住一個,說:“我很高興,你們有了想做的事,並且願意為此努力,為此爭取,哥為你們驕傲。”

明明是鼓勵的話,兩個小家夥卻突然紅了眼圈,瘦瘦的小胳膊抱住司南,嗚嗚地哭了起來。

其餘孩子受到感染,跟著一起哭。

二豆一邊抹眼淚一邊說:“師父就師父吧,你們好好學,如果有了其他想做的事,就跟我說,我也會為你們驕傲的……嗚嗚……”

小茄子和小饅頭一邊哭一邊點頭。

雖然不厚道,但是……司南還是很想笑。

這是什麼詭異的家庭啊!

明明是很好的事,怎麼都哭了?

因為有了目標,孩子們的精神頭都不一樣了,接連幾天喜氣洋洋,走路帶風。火鍋店的老顧客們都問,家裡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小崽乖乖地說:“大喜事!”

客人們知道他考上了若水書院,付錢的時候總會多拿出一兩串,算是添個喜氣。

當然,司南不會讓人家吃虧,贈些小菜或酒水,權當還了人情。

通過這件事,司南也進步了。

從前,因為家裡孩子多,又不是親生的,他生怕哪個照顧不到,讓孩子心裡不舒服,因此事事注意,務必一碗水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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