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俊俊麵館(1 / 2)

唐玄嫌棄的語氣都要從折子裡透出來了。

官家使了個小壞, 把折子原封不動地給了司南。

司南瞧著唐玄遒勁的筆跡,哼哼兩聲,把最後那行字摳下來, 黏到紙上, 折一折存到荷包裡。

等著吧,秋後算賬!

他又把摳過的折子給唐玄送去了。

唐玄以為是什麼暗號, 認真看了半晌也沒研究出來。

他怎麼也想不到司南來了河間,畢竟昨天還收到司南從汴京送來的信。

司南是故意的。

他先寫了信送回京城, 又拜托官家派人給他送去,就是為了迷惑唐玄。

唐玄想到先前那個畫著小心心的信, 又想司南了。

——他家南哥兒比心的時候怎麼看怎麼可愛,信上黑糊糊的那一坨,怎麼看怎麼醜。

狄詠進來, 說起今晨的行動:“兵士們在西邊林地巡邏, 看到幾個鹽商暗中潛入, 便扣下了。我方才去看了, 確實不像普通牧民, 倒像是遼**士——真被你說中了。”

唐玄並不驚訝。

他早就料到, 經過這幾場衝突, 普通牧民膽子再大也不敢再潛入宋地, 有膽量且能做到的, 隻可能是受過嚴苛訓練的官兵。

他們不僅是為了賣鹽,還在試探大宋的底線。

狄詠歎道:“這一戰, 恐怕不可避免。”

“那便戰。”

唐玄摩挲著腕間的紅繩,這是他離京的前一晚, 司南給他係上的, “十日內, 疏散邊境一線的普通民眾。告誡兵士不可傷民奪財,有違軍令者,就地處斬。”

狄詠一怔,“動靜這麼大,恐怕沒法瞞住遼軍。”

“不必瞞,讓他們知道。”

既然遼軍屢次試探大宋的底線,他們為何不能“打草驚蛇”?

瞧著唐玄鎮定自若的模樣,狄詠不由暗自佩服。

這謀劃,這氣度,倒把他這個在沙場上混了十來年的人比下去了。

嘖!

狄詠往嘴裡扔了把炒黃豆,酸溜溜地走了。

唐玄處理完軍務,又開始想司南。

——他的少年這個時辰在做什麼,有沒有好好吃飯?是不是不洗澡就鑽進被窩?等他回去,會不會收獲一隻火鍋味的小南哥兒?

書案旁邊有個大箱子,裡麵放著給司南和孩子們積攢的禮物,有皮草,有書本,有小刀小劍,每次想他們了就往裡放一樣,這時候已經滿得快蓋不住了。

唐玄怎麼也想不到,此時的司南離他隻有二十裡。

一行人已經進了河間地界。

槐樹不進城,需得繞過城牆,從旁邊的村子裡穿過去,直接到大營找唐玄。

司南多多地塞給他肉乾米酒,把行囊裝得滿滿的。

槐樹嘿嘿一笑:“師父放心,我一定原封不動帶給郡王,絕不偷吃。”

司南笑罵一聲,“彆忘了,你還得全須全尾地回去,給三娘買花。”

“這哪兒能忘?”槐樹咧了咧嘴。

真要走了,司南重重拍了拍他的肩,“機靈點,彆傻乎乎往前衝。”

槐樹應了聲,突然跪到地上磕了個頭,“師父保重。”

快得司南都沒來得及攔。

“臭小子……”嘴上罵著,眼眶卻酸了。

槐樹騎上馬走了,司南幾人進了城。

北方重鎮,不像想象得那般雄偉壯闊,城牆很舊,百姓們的穿著打扮也不如汴京城中那般新潮。

街道很寬,卻不甚熱鬨,不像禦街那般人頭攢動,掛滿彩旗和燈籠。

如果說汴京是五彩的顏色,是喧嘩的聲音,河間府則是濃重的灰,是小心翼翼的沉默。

街上行人不多,店鋪門前站著人,像是彼此認識的,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突然出現陌生的馬車和高大的漢子,大夥都好奇地看過來。

若不是瞧著他們穿得普通,還有個活潑俊俏的趙靈犀,眾人就要懷疑他們是官兵了。

司南給小郭使了個眼色。

——他們提前分好了工,司南是主要聯絡人,能低調就低調,儘量不要引起遼人注意。小郭負責外聯,鐘疆暗中查探,賴大用來唬人,趙靈犀是隱藏的大招。

這時候,輪到小郭發揮作用了。

他跳下車,衝著眾人拱了拱手,“打擾鄉親們,咱們是從外地過來尋親的。敢問,元寶街第三戶的元老爹家怎麼走?”

眾人一聽,不約而同地看向牙行門口那位精瘦的小老頭。

“老元頭,找元老爹的,你認識不?”

元三德沒哼聲,隻猶疑地往幾人身上瞅了一圈,問:“幾位小哥打哪兒來?找元老爹有何事?”

小郭閒著沒事跟元婆婆學了不少河間話,這時候正好用上,“我們兄弟從汴京來的,元老爹是我們的曾外祖父。”

——這是他們提前想好的說辭,跟元婆婆打好了招呼,元婆婆特意跟他們說了說老家的人和一些舊事。

元三德眯了眯眼,“汴京?你們和元小丫啥關係?”

小郭笑道:“您說的是小子們的祖母。”

元三德倒吸一口氣。

街邊的眾人也笑了,“居然是一家人!”

小郭故作疑惑,“您是……”

元三德背著手走過來,笑嗬嗬道:“元老爹是我遠房叔父,元小丫算是我堂姐,論輩份,你們該叫我一聲叔公。”

小郭頓時演技爆棚,表現出十分驚喜的樣子,“哥,是叔公!”

司南翻身下馬,和趙靈犀一起朝元三德行了一禮。

元三德瞧著這對玉娃娃似的漂亮人兒,頓時笑開了,“堂姐年輕時就長得俊,不然也不會被汴京來的軍爺瞧中,去做了官太太——誒呀呀,生出來的娃娃還是這麼耐看!”

說完還特意瞧了小郭一眼,那意思簡直不能更明顯。

小郭汗顏。

對不起,我拉低了“月家”的顏值。

元三德的出現,對司南來說是個意外之喜。

這裡的人非常排外,如果沒有元三德作保,他們恐怕一年半載都不一定能融入。

元三德個子不高,生得精瘦,乍一看愛說愛笑,其實是個心思縝密的。

他沒被小郭的話哄住,而是拐彎抹角地提起一些舊人舊事,直到幾人一一答出來,他才徹底信了。

不僅縝密,還十分油滑。

元三德當著街坊四鄰的麵熱心地把他們帶到家裡,招待他們吃飯歇腳,卻絕口不提元婆婆的房子。

離京前,元婆婆特意提到,當初她出嫁時婆家給的聘禮中有一處臨街的房子,房契上寫的是她夫君的名字。

後來元婆婆爹娘去世,她和夫君回來過一次,房子交給了族中打理。原想著過幾年轉手賣掉,沒承想,夫君和兒子相繼出了事。

元婆婆萬念倶灰,一個人渾渾噩噩過了這些年,房子什麼的早就不在意了。

這次聽說小郭要來河間,元婆婆這才把縫在衣服裡的房契翻出來交給他。

司南看得清楚,元三德開牙行的那個鋪子就是元婆婆的。

這事元三德不可能不知道。然而,吃完飯又歇了大半晌,期間小郭特意提起想尋間鋪子開麵館,元三德哼都沒哼一聲。

趙靈犀想拆穿他,被司南攔住了。

司南做了一個選擇題——得罪元三德,要回鋪子;或者花錢租一間鋪子,讓元三德記下他們這個人情。

不用猶豫,當然是選後者。

他們是來打探消息的,不是來賺錢的,離京時官家給了他一大箱錢,足夠霍霍了。

於是,司南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笑眯眯地說:“小子們初來乍到,啥都不懂,還得勞煩叔公牽個線,尋間地段好的鋪子,儘快把麵館開起來。”

元三德是個人精,一眼就瞧出司南才是主事的。見他這般上道,也便笑了,“俊子且安心,你叔公我彆的本事沒有,尋鋪子、賣房子的事乾了幾十年,早熟了!”

他沉吟片刻,道:“說起來,河沿兒那邊就有個空鋪子,從前也是做吃食的,人來人往,生意不錯。”

司南搭話:“怎麼不開了?”

“有親戚在汴京發了財,一家子人到大地方謀前程去了。”元三德笑笑,狀似無意道,“都說人往高處走,你們為何放著汴京的好日子不過,偏偏回這窮地方?”

小郭扯了扯身上的舊衣裳,苦笑道:“您瞧瞧,若汴京真有我們的好日子,能回來?”

司南表現出一副要麵子的模樣,輕咳一聲,道:“也是祖母想落葉歸根,我們先來探探路,若能紮下根,便接她老人家回來。”

這種半遮半掩的態度,反倒讓元三德放下了心,“成,我這就去問問廖東家,就說是我兩個侄孫租的,看能不能便宜些。”

“多謝叔公。”幾人表現出感激的模樣。

元三德挺滿意,晃晃悠悠出了門。

事情辦得很順利。

元三德這人雖精明油滑,卻到底有幾分良心,幫他們把價錢壓得很低。

司南為了表現出一副想要長住的樣子,一口氣交了一整年的租金。當天就置辦好桌椅鋪蓋,帶著“全家”住了進去。

這間鋪子確實不錯,前門臨著街,後門挨著河,河邊住著一排粗粗壯壯的大柳樹,如今落了葉,真有幾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姿態。

鋪子是用石塊和木頭搭的,隔成了一大一小兩間,小的那間有鍋有灶,正好當作後廚,大的是個三麵開窗的大通間,能放下五六張大長桌。

鋪子後麵有個小庭院,圍著雞圈,種著柿子樹,葉子掉光了,單剩下紅彤彤的柿子掛在枝頭,喜人得緊。

院子後麵有三間主屋,房子老舊,好在收拾得還算乾淨,稍微打掃打掃就能住人。

元三德叫來幾個本家的小夥子,和司南幾人一起抬水掃地擦桌子,小半天的工夫就收拾好了。

司南原想著請他們吃飯,被元三德拒了。

看著元三德瘦小的背影,趙靈犀嘟著嘴說:“這人當真奇怪,你說他是個壞人吧,卻又熱心幫忙,不像是圖啥的;你說他是個好人吧,偏偏又占了元婆婆的房子。”

司南笑笑,這個世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

他屋裡屋外走了一圈,地麵是黃土夯實的,屋頂架著木梁,梁上鋪的是陳舊的瓦片。

牆壁是土坯壘的,不知道抹了什麼東西,還算光滑,不至於睡到半夜往下掉土渣。

“這裡不比京城,湊合住些日子,早點辦完事早點回去。”這話主要是對趙靈犀說的。

人家正正經經一個金枝玉葉,卻在這裡跟著他們隱姓埋名住土屋,司南到底不忍心。

趙靈犀卻渾不在意,反倒覺得處處新鮮,笑盈盈把小郭和賴大指揮得團團轉,一會兒的工夫,窗紙就換了新的,牆上蒙了一層用過的宣紙,炕上也拉了個青帳子,原本土嘰嘰的屋子頓時煥然一新。

幾個大老爺們對視一眼,皆豎起大拇指。

不得不說,很多時候,女孩子可比大男人厲害多了。

小郭勤快地把鋪蓋搬下車,“三間屋子,怎麼住?”

司南道:“縣主單獨住一間,小郭你和賴哥一間,我和鐘哥一間,成不?”

“不成。”鐘疆笑笑,果斷地把自己的鋪蓋扛進了小郭和賴大那間。

司南納悶:“就這麼嫌棄我?”

鐘疆輕咳一聲,“我是怕老大扒了我的皮。”

司南無奈,“說好了是表兄弟,我單獨住一間,你們仨擠一間,擺明了讓人生疑。小郭,不然你……”

小郭一躥三尺高,“我也怕被扒皮。”

司南隻能看向賴大。

賴大死死捂住自己的鋪蓋卷,“我睡覺不老實,放屁磨牙打鼾摳鼻孔,還踹人!”

司南:……

趙靈犀湊過來,笑嘻嘻:“南哥兒,不然我跟你一間?”

司南嗬嗬一笑,“我怕被狄二哥扒皮。”

同是天涯害怕扒皮人,隻能相互體諒了。

日子就這麼過了起來。

官家給司南的任務不重,主要是監測當地民情,及時跟唐玄溝通,順帶著查一查給遼軍報信的線人。

原本河間有個聯絡人,上月突然生了場急症,死了,包拯這才提議把司南派過來臨時頂頂班。

官家對他要求不高,能查出來最好,查不出來也沒關係——這是他老人家的原話。

司南下定決心,非得查出來不可!

絕不讓人小瞧!

與此同時,槐樹也到了河間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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