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1 / 2)

……01……

裴雨延禦劍而來,飄飄然落在臨崖當風的平台上。他在門外喚了一聲“青崖。”

無人應聲,隻有晨風呼呼。

臨崖當風沒有門戶,來者進出自便。他在門口躊躇片刻,抬腳走了進去。黎青崖寫寫到淩晨,此時趴在床邊睡得酣然,渾然不覺有人進來。

裴雨延本打算將玉簡放下後便徑直離開,但路過臥房門口時,卻忍不住駐足。

看到小師侄的睡相,他的腦子被“可愛”兩個字塞得滿滿當當,但臉上還是慣常的冰冷無波。

打黎青崖還是個小豆丁起他就從師兄的書信裡知道了這個小師侄的存在,但真看到時他已長成一個乾淨明朗的青年,在花海中笑得莞爾,叫出的“小師叔”也是明淨澄透的。

雖與想象的有出入,但依然讓人喜歡。

忽然,一聲“哐”的碰撞聲驚醒了出神的裴雨延。

他偏頭看去,與一雙黑豆般的眼四目相對,被鬆鼠黑亮的眼睛注視著,他莫名生出一種名為心虛的情緒。

低頭在自己的袖裡乾坤中找了找,他翻出幾顆鬆鼠能吃的靈果,蹲下身遞了過去。

這個舉動怎麼看怎麼都充滿了收買的意味。

鬆鼠歪了歪頭,小心翼翼地用兩隻小爪子捧住靈果,然後飛快地拿過去,塞進腮囊,接下來如法炮製地將剩下幾顆全部藏好,然後掉頭,一溜煙地跑了。

裴雨延鬆了一口氣,起身回頭,又對上六隻豆豆眼。

……

黎青崖醒的時候,發現一大三小的鬆鼠都窩在他的客堂內。一個個肚子鼓鼓,睡得死沉死沉,戳都戳不醒。要不是用靈力確定它們生命力旺盛得不行,他都要以為這幾隻小東西被投毒了。

一挪眼,他注意到了桌子上多出來的東西——是明氏書社給的聯絡玉簡。

對了,那天在青冥穀他把這個偷偷塞給小師叔了,後來忘了就一直沒去拿。

玉簡肯定不會自己回到這裡,那麼是小師叔來過了?

他拿起玉簡左右看了看,沒有見到小師叔的身影,看來已經離開了。

那麼這幾個小東西是從小師叔那裡討到好東西吃撐了?黎青崖失笑,平時看著挺傻,占起便宜來倒比他還利索。

一打開玉簡便跳出一堆催稿子的消息,他掃了一眼,心虛地關上頁麵,又打開論壇。論壇也出了許多熱帖,他剛坐下準備挨個翻看,便聽得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問道峰的管事弟子抓著門框,滿麵急色對他說道“黎師兄!宴笙簫他……他去爬登仙道了!”

聽到“登仙道”三個字,他麵色突變“他怎麼過去的?”

細說已來不及,他立即起身趕往登仙道,在路上讓弟子與他解釋。

弟子回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到那去的,昨天晚上我把他送回屋時還好好的,早上去找他的時候就不見了,等我聽到消息時他已經在登仙道上麵了。”

黎青崖感到憤怒“他為什麼會去登仙道?誰告訴他的?”如果沒人告訴宴笙簫,那麼他該連登仙道的存在都不知道才是。

弟子搖了搖頭“我沒說過。”他現在也很懵。

登仙道,每個弟子入太一時的必經之路。一旦走上去任何仙器法術都起不了作用,唯一能幫助受選弟子抵抗陣法篩選的隻有他們天賦根骨與毅力,要麼放棄落選,要麼靠自己走到頭。

但這條路不是時時刻刻都能走的,除了每十年一屆的選徒大典當天,登仙道上一直刮著如刮骨刀般冷冽的罡風,連有修為的弟子都未必能安然無恙,肉\體凡胎走上去,不被吹下山崖,也會被冷風刮傷、凍死。

所幸黎青崖趕到的時候,宴笙簫還活著,他已走到登仙道中部,都站不直了,但依舊執拗而緩慢地往山巔攀爬。

少年單薄的身影就像一張黏在石道上的紙片,隨時可能被一陣風刮走。黎青崖的心仿佛也被懸在絲線上的巨石,晃來晃去。

宴笙簫的確在劇情裡做過很多混蛋事,但遠未及十惡不赦,他從未想過讓他死。

幾乎沒有猶豫的,他抬腳踏上了登仙道。法修衣袍寬廣,很是吃風,黎青崖一時不備,差點被吹了個趔趄。不過好歹站穩了,接下來一步一步穩健地往上走去。

入了陣之後便沒辦法使用法術,冷風嘩嘩地往袖子裡灌,幾乎沒有修過體術的他凍得瑟瑟發抖。

杜行舟也趕到了,他瞥了一眼,冷聲詢問“怎麼回事?”

他探究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弟子。終於,有人抬手指向某個弟子“是路師弟。”

那弟子麵露慍色,很快又收斂。對杜行舟訕訕解釋“我就開個玩笑!誰知道他真的來爬了。”

杜行舟厭惡地擰起眉頭“拿人命開玩笑?這玩笑未免有些惡毒。”

若這是問道峰的弟子,他能當場將他趕出去,但這是其它峰的,處置也要顧及他頭頂上的師兄的麵子。最終杜行舟隻說了一句“自去領罰。”

那弟子應了一聲“是”,忿忿不平地退下了。

登仙道上,黎青崖終於追上了宴笙簫,他抓住少年的手臂“你在做什麼?不要命了嗎?”

這風吹在黎青崖身上尚且使他難受,吹在肉\體凡胎的宴笙簫身上幾乎使他脫了一層皮,他臉上身上都是罡風刮出來的傷口,破碎的衣衫被滲出的鮮血染透。

“生也好,死也好,都算我自己的。”宴笙簫雖然因失血臉色蒼白,但表情如狼,眼神如鷹,哪還有前天在黎青崖麵前的乖順模樣?

黎青崖明白了,宴笙簫是自願來爬登仙道的,他想留在太一仙宗,哪怕不擇手段。但他沒有選擇跟他說,因為不信他。

也是,他本也不值得宴笙簫信任,他給他安排的那個未來充滿了私心。

宴笙簫的所作所為嚴重引起了黎青崖的不滿,他完全可以丟下這不識好歹的臭小子,但最終沒有離開,站在外側,為他擋住了絕大部分的罡風。

法修的衣角在瘋狂的翻飛中被絞碎,破碎的布料如同被卷到空中,如同片片舞蝶。

終於,宴笙簫踏上了最後一階台階,他跪到在地,往前倒去。

黎青崖接住他,拿出丹藥往他嘴裡倒,渡過靈氣,溫和而蘊含生機的木靈氣具有療傷之效,宴笙簫的情況很快穩定下來。

宴笙簫看黎青崖的眼神很複雜,看著有心虛、有疏離、有疑惑……所有的情緒都凝聚在短暫的一瞥中,然後看向他身後,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然而黎青崖並不覺得他能等到什麼,雖然他爬過了登仙道,證明了自己的心性與資質,但沒人看見就什麼也不算。沒有人收他,他依舊要離開太一仙宗。

而目前在場的人,不會不顧黎青崖的意見收下宴笙簫。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一個空渺玄奧的聲音傳來

“如此心性,實屬難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掌印,這孩子你們問道峰不要,就給靈霄峰吧。”

踏空而來的人眉目威嚴而俊麗,著絳紫色長袍,長發未束,衣帶當風。

在場弟子紛紛打揖行禮“參見禦峰主。”

杜行舟則微微頷首“禦峰主。”

禦淩恒,靈霄峰峰主。太一仙宗五大主峰之一的峰主,也是法修。據說若非前宗主破例將衡鈞道尊聶清玄請入太一仙宗,並將宗主之位禪讓,太一仙宗的宗主就該是他。

不確定是不是這個原因,黎青崖覺得禦淩恒一直不太待見他,就好比剛才,他來了之後隻和大師兄說話,一個眼神都不給他。

在劇情裡也是這樣,直到他做了代理宗主後才稍稍解凍。

平日不是隱居就是閉關的峰主正巧出現,是巧合還是人為算計好的?他下意識看向宴笙簫,少年看起來不認識來者,但卻對他的出現沒有多少意外。

“如何,行舟掌印?”禦淩恒的神情輕巧,稱呼也親昵,以他在太一仙宗的地位這是一個不會遭到反對的要求。

“這——”杜行舟神情猶疑,將目光投向黎青崖。

黎青崖正欲上前答話,便聽得宴笙簫搶聲“我願意!”

禦淩恒轉過頭,將他上下打量一番,露出滿意的神情,他喜歡有狼性的弟子,在他看來修道就是與人爭,與世爭,與天爭……所以,他也彆號“三爭”。

黎青崖覺得這也是禦淩恒不喜歡他的原因之一,畢竟他太鹹魚了。

宴笙簫爬起來,走到禦淩恒的麵前跪下,對他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弟子,拜見師尊。”

禦淩恒叫了一聲好,沒有再管其他人的意見,直接帶走了他。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黎青崖阻止不了了。今天的一切都像算計好的,也不知這是男主光環,還是宴笙簫真有如此城府心計。

問道峰帶回來的人最後卻被靈霄峰搶走,著實有些沒麵子。有人說是宴笙簫不識好歹,為攀高枝背棄黎青崖;也有人說是黎青崖苛待宴笙簫,使他不得不另擇明師……

不過不管哪種原因,兩個人的梁子都結下了。

黎青崖愁,他原以為自己能改變劇情,但兜兜轉轉一圈宴笙簫還是入了太一仙宗。

好消息是大師兄與宴笙簫暫時不可能扯上乾係了,壞消息是,他和宴笙簫的關係快變得和劇情後期一樣惡劣了。

因果關係存在可變量與不可變量,但他哪知道哪些可以改變,哪些不可以改變?

這種摸不準的感覺讓他發慌。

摸出玉簡,他發了混論壇以來的第一條貼子——

匿名(樓主)(求助)事情是這樣的,我有一個朋友,他原本撿了個孩子(男),但因為某個原因,他把這個孩子丟了,不過很快他就後悔了,換了個馬甲去把孩子撿了回來。本來呢他打算把這個孩子送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結果這小子陰差陽錯地被一個同門前輩收下了,送不走了……你們說等這臭小子長大了,我這個朋友被暴打的可能性有多大?

吃瓜一號朋友即我係列……野孩子都敢撿,樓主也是心大。

匿名(樓主)回複吃瓜一號我也不想撿的啊,但一開始沒認出來,後來又看著實在太可憐了,丟不下。

吃瓜二號被暴打的可能性不大,被摁在床上暴艸的可能性很大。

吃瓜三號我這裡可以賣樓主一些潤滑劑和情趣用品。需要請聯係xxxxxx。

吃瓜四號打廣告的舉報了。

吃瓜五號我合理懷疑樓主在試梗,我想說這個梗我吃!

匿名(樓主)真的是朋友,不是我,也不是試梗,是真事。

吃瓜六號樓上起什麼哄,樓主都這麼慘了,你們就不能給點實際的建議嗎?反正我不能,我隻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後麵跟著的一長串“哈哈哈”黎青崖感到深深的無力他錯了,他就不該來論壇這種地方尋求建議。

吃瓜十六號樓主彆聽樓上危言聳聽,隻要捂緊馬甲危險就不大。畢竟我們又不是生活在話本裡,那小子拿的又不是男主劇本。哪來的百分百掉馬這種套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句話讓黎青崖徹底蒙圈,他們這個世界就是世界,宴笙簫就是男主啊!

他心慌地關上論壇,腹誹都是一群湊熱鬨嫌事兒不夠大的,就知道把情節往他和宴笙簫身上套。

他們之間的事,沒那麼套路與狗血。黎青崖覺得哪怕掉馬了,宴笙簫也隻會對他有怨恨。

他剛想好反駁的說辭,打開論壇準備回複,便看到這麼一句——

吃瓜二十六號樓主彆不信邪,我問你幾個問題你看對不對得上。那小子是不是從小缺愛,然後你的馬甲又對他好過?他是不是到現在都對你的馬甲念念不忘?是不是一直在拚命尋找他……如果我說的全對得上,那麼樓主掉馬的那天,就是挨艸的那天。

全中的黎青崖懵了,萬念俱灰的他默默關上論壇,整個人如同被十月的霜打過的茄子。

他不敢一個人在戒律堂呆了,跑到杜行舟辦公的地方,像個鵪鶉一樣縮在杜行舟旁邊“大師兄,我怕。”

杜行舟一邊查看各地報表一邊抽空來安慰他“怕什麼?”

“怕長倒刺的xx。”

杜行舟突然沉默——方才他是不是聽到什麼屏蔽詞從三師弟嘴裡說了出來?

他扯出一抹溫煦的笑“彆怕,萬事有師兄在。”

這句話對黎青崖毫無安慰作用那玩意兒大師兄來扛也不行啊!

絕對!死也不能讓宴笙簫知道他就是聶青青!

……02……

為了以防萬一,黎青崖特地去秀水峰找了那些知道他男扮女裝經曆的師姐妹,威逼利誘,拿到了效力更強的保證。

而幸運的是宴笙簫去靈霄峰後非常安靜,並沒有傳出什麼動靜。

所以他慌了一段時間之後漸漸恢複如常,該吃吃該喝喝。

就是近來洛梓靈那丫頭看上了戒律堂的地盤,不知道他和陌織煙說了什麼,每天下了課都能跑到這裡來,名為寫作業,實為避著師姐們看話本和用玉簡聊天。

黎青崖和她乾的是一樣的事。但雙標的他卻懶洋洋地對洛梓靈說“你再這樣下去我要收費的。”

洛梓靈不服氣“你憑什麼收錢啊?”

“戒律堂的茶水不要錢啊?”

洛梓靈也知道這安樂窩得之不易,她撇了撇嘴,從兜裡翻出一本話本,推到黎青崖麵前“給你一本好書,當抵債了。”

她難得的大方也是出於小心思,這本書她恨不得推薦給全世界。

黎青崖瞥了一眼封麵,心情複雜。

——這不是,他寫的那本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