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這考試特彆難。”
馮清雅笑著說:“我沒準備呢,隨便來考考的。”
然而她話剛說完,抬眼時,看見人群中一道清麗出挑的身影。
馮清雅愣了一下,那不是楚婉嗎?
“你認識她啊?”城裡來的一個女同誌好奇道,“剛才在外麵登記的時候,我就看見她了,長得真好看。”
“那是我們軍區的。”馮清雅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們來報名,都要拿文憑的嗎?”
“當然。”對方說,“審核很嚴格的,每個人都要拿著自己的文憑過來,怎麼了?”
“我看嚴格不到哪裡去。”馮清雅擰著眉,一直望著楚婉的背影。
她怎麼能來參加考試?她不是沒文化嗎?
難道是顧營長給她疏通了關係?
“沒有真材實料的人,就算參加了考試,也隻是來走個過場而已。”馮清雅說。
城裡來的幾個女同誌一聽,立馬就不樂意了。
“你怎麼這麼說啊?我們都是拿文憑過來的,怎麼就沒有真材實料了?”
“就你有真材實料嗎?”
馮清雅這才發現她們都是一臉怒氣,說道:“我不是說你們。”
“說誰都不行,你這人怎麼這麼傲啊?”
“我倒要看看你能考多少分!”
她們不再搭理馮清雅,丟下這麼幾句話就走了。
馮清雅板著臉,往教室裡走。
……
楚婉進了教室,在其中一張課桌的角落找到自己的名字,坐下之後拿出筆。
馮清雅就坐在她右邊,隻是課桌被分得很開,兩個人之間還隔著一段距離。
沒過多久,學校裡的王主任進來了。她挨個發試卷,提醒大家考試時間一共是九十分鐘。
這麼多同誌,應聘的都是語文教師的崗位。試卷裡大多是與對古詩以及學生課本教材理解有關的題目。馮清雅大致知道要考的內容,下筆時根本就不需要多思考。
每完成一個題目,她都要微微側過頭,看一眼楚婉的方向。
一開始,她以為是顧營長給楚婉托了關係,這人肯定連半個字都寫不出來。可沒想到,每當馮清雅轉過臉看楚婉時,她都是垂著眼眸,端端正正地坐著,握著筆,神情自若地答題。
馮清雅的眉心不由皺了起來。
說好的小村姑呢?
“考試還剩下三十分鐘,請大家抓緊時間。”王主任說道。
馮清雅這才重新開始答題。
前麵的題目都難不倒她,可最後一個大題,要寫文章。
這是副校長從來沒跟她說過的。
馮清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耳畔傳來其他同誌們奮筆疾書的聲音,她又悄悄看了楚婉一眼。
楚婉已經開始寫文章了。
從馮清雅的角度看去,楚婉已經在試卷上寫了密密麻麻的文字,遠遠望去,她的字非常整齊娟秀,再往上看,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白皙的臉,認真的表情,其他同誌都是熱得汗流浹背,隻有她,連額間的發絲都是乾淨清爽的。
馮清雅有點慌張。
心一慌,她就連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可馮清雅必須讓自己的心思靜下來。
就算楚婉認得字又怎麼樣,自己有高中文憑,而且副校長還提前把考試範圍跟她說了呢。
她重新低下頭,握緊了筆。
……
楚月去了好幾趟派出所,但公安同誌都不讓她見楚景山和鄭鬆萍。
說是楚景山和鄭鬆萍傳播封建迷信,但其實她知道,就算公安同誌去調查,也查不出什麼的。
鄭鬆萍在家裡時對楚婉不好,可平時在外麵,卻從來不說她半點不是。
至於楚景山,更是不愛聽鄭鬆萍提起“克夫”、“晦氣”這樣的話,覺得丟人。
所謂的傳播封建迷信,往哪裡傳播了呢?
楚月的二叔和小叔托熟人打聽過,公安同誌會這麼勞師動眾地帶走他們倆,說到底,還是因為那封舉報信。
清遠軍區的項書記舉報楚景山和鄭鬆萍傳播封建迷信,這封信又是由京市成灣軍區的顧營長帶來的,公安同誌不可能不重視。
但照理說,這封舉報信還不至於將他們送去勞改。
知道父母不會被送去農場勞改之後,楚月懸在嗓子眼的心才稍稍落下。
但下一刻,她的二叔和小叔又說,批評教育少不了,興許他們倆要在看守所待一段時間。
可能是十天,可能是十五天……
楚月擔心自己的父母。
她媽向來體體麵麵的,最愛麵子了,突然遭遇這麼大的打擊,如今又吃儘苦頭,估計這些日子,肯定生不如死。
至於她爸。
校方已經在北城第二中學貼了辭退楚景山的公示,這作風問題肯定是要留在他檔案上的,北城這麼小,以後他再也當不了老師了。
現在他們心中必然非常煎熬,一遍一遍回想表彰大會上的一切。
可想那些做什麼?楚月壓根就不敢想。
楚月是被寵到大的,沒有經曆過任何變故,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有父母擋在自己的麵前。
現在,她終於第一次體會到楚婉在寧玉村時那種無助的滋味。
派出所的公安同誌不讓楚月進去探望父母,她就隻能離開,轉身時,又開始犯惡心。
醫院就在派出所附近,她便去了一趟。
也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她竟然懷孕了。
楚月蹲在醫院門口的台階上,心情很沉重。
奶奶家太小了,等父母回來,他們四個人一起住,起碼得有兩個人要打地鋪。再加上,她媽和奶奶的關係這麼差,肯定要吵得不可開交。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怎麼能把這孩子生下來?
生下來之後,孩子住哪裡?怎麼養?
楚月隻能把所有的期望放在祁俊偉身上。
她父母這輩子已經完了,可她還年輕。
如果祁俊偉能申請讓領導特批她隨軍,從今往後,她一定踏踏實實過日子,再也不這麼要強掐尖,再也不去招惹楚婉。
楚月傻傻地坐在醫院門口,站起來時,她頭暈目眩,差點就要跌倒。
邊上過路的人連忙圍上去。
“同誌,你沒事吧?”
“你怎麼樣了?”
“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楚月的腦子昏昏沉沉的,耳邊充斥著他們的聲音,可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幕幕奇怪的畫麵。
她看不真切,但卻能感覺到,那原本該是自己所經曆的,豐富多彩的人生。
原女主……
冥冥之中有一個念頭告訴楚月,她是原女主。
原女主是什麼?
……
楚婉清早去軍區小學參加考試的時候,沒有跟大院裡任何人說。
可嫂子們都跟人精似的,一大早見她騎著自行車出門,這會兒還沒回來,立馬就猜到了——顧營長媳婦真想去軍區小學當老師!
一個大夥兒口中的小村姑,怎麼參加考試呢?
王嫂子實在是忍不住了,趁著項靜雲出門買菜的時候走上前。
托兒班的馮老師臨時請假,園長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代課老師,就讓孩子們放假一天。
安年去苗苗家了,就隻剩下歲歲,乖乖地陪奶奶去買菜。
“項書記,你要去買菜啊?”王嫂子笑容滿麵道。
項靜雲點頭,指了指自己手中的菜籃子:“顧驍和婉婉忙,我閒著也是閒著,給他們把家裡照顧好。”
王嫂子樂嗬嗬的,又往前一步:“項書記,你兒媳婦忙啥啊?是不是去考試了?”
“是啊。”項靜雲說。
王嫂子眼睛一亮。
項書記就是項書記,說話坦坦蕩蕩,從不跟她們打馬虎眼來虛的。
“你兒媳婦咋就突然想到去考試了?”
“她能不能行啊?”
項靜雲不知道王嫂子在拐彎抹角個什麼勁,隻能耐著性子聽她說了好半晌。
最後,她終於明白了。
敢情整個大院就沒幾個人知道她兒媳婦是個文化人啊!
轉念一想,項靜雲能理解。
當時顧驍打結婚報告,隻有程旅長知道楚婉的情況,但他當時光顧著向顧驍打聽她上一段婚姻的來龍去脈,光顧著勸顧驍慎重,沒顧得上彆的。後來,為了不讓大院裡風雲風雨傳得滿天飛,程旅長自然不會主動提起楚婉的事,說多錯多,索性也不會告訴大家她的知青身份。
可是,項靜雲哪能讓彆人認為自己的兒媳婦是個文盲呢!
她挺了挺脊背,說道:“婉婉是下鄉知青,下鄉之前,她有高中文憑的。你們也知道,特殊情況,要不然我兒媳婦就是個大學生。”
王嫂子張大了嘴巴。
再看看項書記,她這表情實在是太驕傲了,就像是顧營長媳婦已經是個大學生似的!
“高中文憑啊?我們整個大院有高中文憑的軍屬都不多!就隻有金團長的媳婦,她在廠裡當主任的,聽說是高中文憑,是我們大院裡出了名的文化人了!”
項靜雲笑容滿麵:“婉婉還是不錯的,既聰明又努力,這次去軍區小學考試,還是他們學校校長主動問她有沒有興趣當老師。”
王嫂子的嘴巴張得更大了。
顧營長的媳婦不得了,其他同誌都是擠破了腦袋要去學校報名,隻有她,是校長主動邀請的!
歲歲聽得似懂非懂,卻很驕傲。
這是在誇她婉婉姐姐呢!
楚婉回來的時候,看見她婆婆和王嫂子站在一起閒聊。
起初她還沒放在心上,直到將自行車停好往外走時,夏日炎熱的微風將她們倆的話吹到她的耳畔。
“那楚婉肯定是能當小學老師了!”
“基本上是可以的。”
楚婉一臉震驚。
她自己心裡頭都沒底,她婆婆怎麼能在外麵這麼吹牛呢!
楚婉朝著她們走近時,一臉的為難。
王嫂子見了她,豎起一個大拇指:“小楚同誌,你是真了不起,剛才考得怎麼樣啊?”
“成績還沒出來,還不知道呢。”
“肯定沒問題!”王嫂子斬釘截鐵。
楚婉的冷汗都快要落下來。
好不容易,等王嫂子走了,她對項靜雲說:“媽,我都不知道考得怎麼樣,您怎麼能說基本上可以啊……”
項靜雲說道:“我哪能讓人家以為自己兒媳婦是個文盲啊!”
“但是您跟王嫂子一說,整個大院的人都知道我這次考試沒問題了,要是沒考好——”
“啊?不會吧?”
楚婉:……
真的會!
婆媳倆一起望向王嫂子離開的方向。
王嫂子家門口,一幫嫂子們在等著她“凱旋”。
王嫂子腳步匆匆,和老姐妹們聚在一起,就激動道:“顧營長她媳婦是知青,是高中生,這次考試成績出來一定不錯的!”
項靜雲的嘴角僵了僵。
主要是她平時不怎麼和家屬院嫂子們打交道,又心直口快的,有什麼說什麼,剛才一不小心,居然給兒媳婦挖坑了。
現在怎麼辦?
楚婉哭笑不得。
壓力突然就到她這兒了。
“這不考個好成績都說不過去吧?”楚婉無奈道。
“婉婉,媽下次不這樣了……”項靜雲有點心虛。
“那就考第一名哇——”歲歲一臉興奮,但話還沒說完,嘴巴就被堵得嚴嚴實實的。
項靜雲警惕地捂住歲歲的嘴巴,把她的小奶音堵回嗓子眼:“噓!可不好再說了!”
楚婉:!!!
差點整個大院的人都要聽見了,好險!
歲歲不能說話,但可以眨巴眨巴眼睛。
小團子用鼓勵的眼神肯定了楚婉。
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