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瑩吃過早飯,也吃過午飯,但因為大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飯才是重頭戲,因此早午飯一家人都隻是隨便吃了些,墊墊肚子而已。
她仔細一回想,吃的東西和平時差不多,怎麼就突然想吐呢?
顧瑩的胃裡一陣翻湧,但也隻是乾嘔,實際上什麼都吐不出來,這會兒她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嘴巴,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才舒服了些。
回屋時,一大家子人都關切地望著她。
安年和歲歲懂事又貼心,兄妹倆忙著去倒水,邁著小碎步跑過來,眉心都是緊擰著的,滿眼擔憂。顧瑩接過搪瓷缸,看一眼裡頭的白開水,又抱歉地抿了抿唇:“對不起啊,姑姑真的喝不下。”
這白開水淡而無味,光是看著,她差點又想乾嘔了。
“不用說對不起呀。”歲歲搪瓷缸拿回來,雙手捧著,“咕嚕咕嚕”喝完了。
喝完白開水之後,歲歲餘光掃見大人們的眼神分成了兩個陣營。
一個陣營是女同誌們,她們都是緊緊盯著顧瑩,似是有萬千頭緒,但又不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另一個陣營是男同誌們,顧鼎山、齊父、顧驍和齊遠航都是一頭霧水。
“怎麼了?”齊遠航問,“沒事吧?”
“沒事,現在好多了。”顧瑩說。
齊遠航回過神之後,再次將全家福遞上去,在顧瑩麵前晃了一下。
“顧瑩,你再看!”
“看了我的照片,說吐就吐了,這要是傳出去,我多沒麵子!”
顧瑩看著她憤憤不平的愛人,忍不住笑了,伸手想要接過全家福。
可“啪”一聲響,齊母一巴掌拍在自己兒子的胳膊上:“你怎麼跟瑩瑩說話的!”
齊遠航捂著胳膊,一臉迷茫無助。
他又做什麼了?
“瑩瑩,你最近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項靜雲拉著閨女的手,緊張兮兮地問。
“沒有,就是總覺得累。”顧瑩說。
項靜雲眼睛一亮:“那有沒有特彆饞?”
“沒有啊……”顧瑩懵懵地說。
“還說沒有!”齊遠航說,“明明饞辣椒!上次還讓我掰兩顆辣椒放進稀粥裡!”
安年和歲歲用力點頭,附和姑父的話。
辣椒有什麼好吃的呢,他倆吃完辣椒,舌頭都要著火了。
“辣椒……”齊母的嘴巴張成“o”型,和項靜雲一樣,眼睛開始放光。
“酸兒辣女,這是個小閨女啊!”項靜雲笑容滿麵,眼角都要擠出紋路了。
“男孩女孩都有可能,酸兒辣女這個說法不太科學啊。”薑曼華忍不住說。
“我記得我以前生遠航他哥的時候,就愛吃辣的。”
“我當年愛吃什麼來著?我都給忘了。”
“那會兒條件沒現在好,能填飽肚子就行,也沒想著吃什麼……”
幾位男同誌也不傻,聽她們這麼一說,忽地腦海中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
隻有顧瑩還雲裡霧裡的,眉心微蹙:“你們到底在說——”
“瑩瑩,你會不會是懷孕了?”楚婉輕聲道。
齊遠航心跳的速度驟然加快。
顧瑩:!!!
懷孕?
她的腦子頓時“嗡嗡”響,接下來耳畔充斥著的聲音都變得不太真實。
她已經結婚很多年,眼看著時間一天一天流逝,安年和歲歲慢慢長大,就連隔壁家的奇奇,都已經不小了。
剛結婚時,顧瑩也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小孩,那兩年她和齊遠航到處求醫問藥,最感到無能為力的時候,她甚至還賭氣地說要離婚。可有些事,著急是沒有用的,他倆鐵了心要和彼此度過餘生,有沒有孩子也不是真的這麼重要。後來,小倆口終於放下了這個心頭大石,該怎麼過就怎麼過,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偶爾把哥哥嫂子或是鄰居家的小孩借來玩一玩,雖有遺憾,但這份遺憾逐漸壓在了心底的一個角落,不再輕易觸碰。
齊遠航和顧瑩平日裡雖總是嘻嘻哈哈,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但關鍵時刻,夫妻倆也是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的。他們早就已經說服自己拋開這事,卻不想,如今孩子突然來了。
顧瑩心中自然是驚喜的,但驚喜過後,又擔心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如果隻是因為身體不適而乾嘔,隻是因為饞了才想吃辣椒,家人們會不會很失望?
“遠航,快扶瑩瑩進去躺著。”齊母說。
“好。”直到這時,齊遠航才反應過來,兩隻手攙著顧瑩的胳膊,動作又輕又慢,扶她回房。
齊遠航聽父母和老丈人、丈母娘在外麵提醒,便一會兒給顧瑩墊枕頭,一會兒給她加一床被子,忙裡忙外的,就沒停下來過。
“你彆忙。”顧瑩小聲道:“先彆這麼高興,如果是空歡喜一場呢?”
“顧瑩同誌,你可彆本末倒置。不管有沒有孩子,我都得對你好。”齊遠航一本正經。
顧瑩失笑。
本末倒置是用在這會兒的嗎?
此時客廳裡,長輩們異常興奮。
“我又要添孫子孫女了。”顧鼎山笑得快要合不攏嘴。
“是外孫子、外孫女。”齊父提醒。
“什麼外孫內孫啊,都是孫!”顧鼎山認真地糾正他。
齊父動了動嘴,也沒反駁。
人家是司令,習慣說一不二的,才不和他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呢。
大過年的,大家夥兒高興就成!
齊母和項靜雲、薑曼華坐在一塊兒,三個人說著該怎麼養胎、怎麼照顧顧瑩坐月子,氣氛和諧融洽。
楚婉擔心小姑子的身體情況,想進屋問問她,這兩天醫院有沒有放假,能不能去檢查一下。可她剛一轉頭,就見顧驍神情嚴肅。
“你怎麼了?”楚婉疑惑地問。
“我要當舅舅了。”顧驍說,“我在想,給孩子買點什麼好。是不是要買點玩具?”
楚婉“噗嗤”一下笑出聲:“懷胎十月,要等好久才出生呢,而且就算出生了,連眼睛都還不一定能睜開,哪會玩玩具呀。”
“媽媽。”歲歲突然拽了拽楚婉的衣角,“我可以先幫忙玩一下。”
安年一臉深沉地搖了搖頭,妹妹都是小學生了,怎麼還光顧著玩玩具呢!
……
大年三十之後,就是初一了。
淩月銀被分配的工作單位就在京市,上個月她父母剛來探望過,她一想,就沒舍得再買火車票回老家,直接留在京市過年了。湯嫦在京市也沒有其他親人,兩個人一合計,一塊兒過年,還特地打電話來軍區,問楚婉方不方便出來一趟,跟她倆下館子去。
楚婉好久沒見到自己的兩個室友了,立馬跟家裡的長輩們打了一聲招呼,準備騎著自行車往市裡趕。
“婉婉,等一下。”顧驍長腿一邁,從屋裡出來。
“怎麼了?”楚婉回過頭,忽地感覺到腦袋變得暖暖的。
是他幫自己把毛線帽戴好了。
“把媽織的毛線帽戴上,彆凍著了。”顧驍說。
她莞爾一笑:“現在不冷了。”
顧驍又幫她輕輕扯了扯毛線帽的底端,將她剛一出門就凍得有些發紅的耳朵捂得嚴嚴實實的。
“這樣才暖和。”他說,“如果帽子往上跑,你就再拉一拉,把耳朵蓋好。”
“知道啦。”楚婉的嘴角微微翹起,等到坐上自行車後,衝著他勾了勾手指。
顧驍湊過來,自然地扶住她的車把手。
楚婉笑意盈盈,踮起腳尖,在他的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
話音落下,她將他的手扒拉開,踩著腳踏板,“咻”一下就騎走了。
顧驍望著她歡快的背影,半晌之後才眯起眼睛。
媳婦說他和老爺子越來越像了?
不,小老頭這麼囉嗦,一點都不像!
……
淩月銀念書的時候,就愛研究各種好吃的,如今參加工作了,仍舊不忘虧待自己的嘴巴和肚子。
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街上除了國營飯店之外,還開了幾家小館子。淩月銀再三比對,找了一間巷弄裡的餐館,等到湯嫦和楚婉都到了,立馬給她們倆介紹菜色。
“這家的灌湯包特彆好吃,包子皮薄餡料多,用筷子戳一戳,還會流好多好多汁水,又香又鮮。”
“這個鹵腸子,鹵得特彆好,不過腸子這種東西,愛吃的人覺得很香,不愛吃的可能就接受不了。”
“還有……”
楚婉和湯嫦坐在一旁聽她解釋,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的還以為淩月銀是這家店的老板呢,對人家店裡的菜單了如指掌。
“今天要吃點什麼?”一個清瘦的小夥子走過來。
“你們想吃什麼?”淩月銀問。
“我們都行,你來點吧。”楚婉說。
“好。”淩月銀克製著,報了幾個菜名。
“夠吃嗎?”小夥子笑著問。
淩月銀抿起唇角,輕輕點了一下頭。
湯嫦和楚婉再次對視一眼。
情況不對勁!
等到小夥子走後,淩月銀說道:“現在能做生意了嘛,他爸媽就開了這家小餐館,他有空的時候會來幫忙,不過他還在念大學,等到寒假過去,就沒這麼多時間了。”
倆室友聽著滿耳朵的“他他他”,心領神會。
果然有情況。
距離畢業都已經大半年了,好友終於找到時間相聚,感情卻絲毫沒有生疏。
她們聊起這幾個月以來彼此的工作和生活,話匣子一開,根本就停不下來。
畢竟都是京大畢業的學生,幾個人在單位都是很受器重的,從校園到單位,有那麼一小段時間,她們不太習慣,好在如今都適應得很好。
湯嫦一提起工作,不可避免地,會說到曾宏峻的母親。淩月銀和楚婉原本還以為他們這段感情得遇到很多挫折困難,沒想到,自從湯嫦認識了楊慧英之後,來自曾家對這段感情的反對聲音居然逐漸淡了。
過去楊慧英耳中的湯嫦,是一個不近人情的女同誌,她會聯合平反家屬,尋找證據,舉報自己的親生父親,將他送入大牢。她也會在認為自己和曾宏峻無法得到他家人祝福的情況下,果斷提出分手,沒有絲毫留戀。可真正相處下來,楊慧英又覺得,湯嫦並不是這樣。她聰慧,也善良,雖然看起來冷淡,但接觸之後,同事們沒一個不誇她的。
雖然直到現在,楊慧英仍舊不知道湯嫦到底為什麼非要大義滅親,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她想要好好認識自己這個未來兒媳婦。
不過,對待這軟硬不吃的未來兒媳,話也不能說得太滿,如果太傲慢的話,人家也還是不樂意。所以現在,她們雙方,是在互相考察對方。
“反正現在宏峻就是夾在我和楊顧問中間,到處都說好話,怪不容易的。”湯嫦笑了起來,眉心舒展,唇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淩月銀托著下巴:“好幸福呀。”
“對了,青香還沒來嗎?”湯嫦問。
“青香不來了,我沒跟你們說嗎?”淩月銀說,“昨天我去青香宿舍找她了,她說這兩天比較忙,要陪他對象回老家,估計這趟回了老家,就定下來了。”
“青香處對象了嗎?”湯嫦驚訝道。
“是啊,就是他們單位的。”淩月銀說,“婉婉應該認識。”
“我和青香不在一個部門,平時不怎麼碰麵。”楚婉沉吟片刻,說道。
楚婉沒想到郭青香還和鄧宗在一起。不過日子是郭青香自己在過,就算現在她們倆現在還是朋友,作為朋友,她也不好插手乾涉這麼多。更何況,楚婉確實已經很久沒和她來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