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蘭因賦(1 / 2)

今天的月光仍然淡薄,林子裡最亮的光源是道長手裡的那盞燈籠。

但是水麵上泛著清冷的光,易楨能勉強看清楚看清自己周身的這片水域,一眼掃過去,發現魚哥已經遊出了這片水域。

“等等!彆走啊!”易楨急切地喊,她已經在湖邊等了兩個晚上了,這次讓魚哥負氣跑掉,誰知道下次再見他是什麼時候?

她現在身上這個堪稱惡蠱的無間蠱,與《禍心》原書女主身上那個進階版無間蠱可是有非常大的不同。她有感覺,弄清楚為什麼出現不同,對她而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帶著這樣的心情,易楨來不及多想,直接往前走了兩步,跳下了湖泊。

她會遊泳,而且哄小動物最主要的就是態度。

果然,她還沒遊出多遠,就感覺自己整個人被一股力量托舉了起來,直接給舉出了水麵。

那個,魚哥您看起來是個大帥哥,沒想到上臂力量強成這樣嗷。

易楨抹了兩把臉,把黏在臉側的發絲撇開去,恰好一陣冷風吹過,一不小心打了個哆嗦。

抱著她的這條魚顯然察覺到了這一點,沉在水中的魚尾擺動,遊到了岸邊,把她放在岸邊的青石上。

李巘道長已經急行幾步,來到了湖邊,恰好從他手裡把人接過來。

魚哥並沒有表現出上次見李巘道長時那股莫名的敵意,甚至有些驚慌地主動和李巘道長溝通。

易楨發現有哪裡不對。

易楨:“你聽得懂魚哥說什麼是嗎?”

李巘今天穿了一件楮墨色的交領,外麵罩了一件對他來說都顯得寬大的墨色大袖衫,現在脫下來罩在易楨身上,仿佛她拖著被子走出來遛彎了。

易楨確實低估了夜晚的寒冷,默默地裹緊了道長的衣服,也沒有推脫。

李巘:“聽得懂。以前好奇學過海妖一族的語言,但不會說,他們的語言中很多音都是我們發不出來的。”

想不到啊,道長你竟然是個語言小天才!

難怪魚哥上次用自己的語言陰陽怪氣道長,道長瞬間聽懂打算還手。這不就是當街叫人家“傻逼老外”,結果人家懂中文的翻版嗎!

李巘的確會很多亂七八糟的語言,他的興趣就比較與眾不同,也不怎麼賺錢。所以在他的師兄有錢談異地戀的時候,他還要先去當個刀才能湊夠錢去贖姑娘。

魚哥剛對道長釋放一點好意,見他們倆聊上了,整條魚又醋了,立刻翻臉不給道長好臉色,修長的手指伸過來,偷偷摸摸去抓她的手。

他的手比易楨的還白,易楨的皮膚像上好的羊脂白玉,他的皮膚像海底被衝刷千百年的細致白沙。他的手覆在易楨的手背上,明明是很正常的動作,但是卻因為過於美麗,透出一種令人心折的纏綿情態。

李巘:“……”

李巘忍住一腳把這條魚踹進水裡的衝動,對易楨說:“他剛才在擔心你腹中的孩子。”

他其實也早就想說了,這姑娘一直覺得自己年輕身體好,真就完全不把肚子裡的孩子當回事啊!

易楨才想起來自己“懷孕”了,有些浮誇地用另一隻手護住了自己的小腹,臉上露出些更為浮誇的害怕來。

浮誇不要緊。

在場三個人全部都是沒有懷崽經驗、甚至沒有性生活的母胎單身solo,她再浮誇也沒人看出不對勁來。

“你看。”易楨吸了吸鼻子,在水中一浸,她渾身的溫度都降下來了。她把自己的衣袖往上拉了一點,熟練地拿出自己的匕首來:“我在手上割一刀,待會兒就會出現兩條傷口的。這是無間蠱。我想治好這個蠱毒。”

她想再割一刀演示給魚哥看,怕他不信。

而且說實話,這樣利用人家,她還是有點愧疚的,寧願陪著他一起放點血,這樣心裡還過得去一點。

她手臂上已經有一道結了血痂的傷口了,剛才在水裡不知怎麼搞的,把血痂蹭掉一點,又重新冒出血來了。

銀發的鮫人搖了搖頭,擋住她拿刀的那隻手,不讓她動,又長又翹的睫毛上下動了動,牽著她有傷口的那隻手,低頭在傷口上舔了舔。

他渾身都是濕的,頭發也是濕的,靠的越近,那些細微的、與人族不同的地方越明顯。

不像是人,而是另一種,擁有迥異三觀、完全不同社會形態的,另一種種族。

魚哥很順!從地給她接了一小瓶的活血,把玉瓶遞給她的時候,大約明白她事情辦完了要走了,很是眷戀地用臉去蹭她的手。

他沒有像前幾次那樣,不管不顧、任性地把她抱到水裡,因為上次被告知了她懷著寶寶,不可以亂來。

易楨開始愧疚。她真是個不合格的渣女。

“走吧,你全身都是濕的,再吹風要生病的。”李巘說。

易楨向他揮揮手,站起來正要走,銀白色的鮫人忽然又不舍得了,知道下次見麵恐怕要隔上許多天,重新把她的手搶到掌心中。

那紅著眼睛的凶狠勁頭,說是要把她的手指咬下來吞到腹中去都能信,但是他想了想,隻是委屈地在她手指上一頓亂親,接著可能是怕被罵,用海妖的語言嘀咕了幾句什麼,整條魚一下子沉到水麵以下,再也看不見蹤影了。

易楨:“……”

易楨的愧疚心無限膨脹,腦子裡全是“我到底乾了什麼我騙了一個什麼樣的小天使”在刷屏,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回走。

李巘毫不留情地戳破眼前溫情的泡沫:“他說你要保重身體,不然以後生下的孩子不會健康的。”

易楨:“……”

嗬。男人。

易楨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感冒了,不僅加快了步伐,說:“那我們明天就去找申大人吧!要是一切順利的話,說不定幾天就解決問題了!”

她聲音歡快,手裡緊緊攥著那個小玉瓶,一點都不覺得委屈,好像懷孕的女孩子就是應該沒有丈夫照顧,一個人風裡來水裡去,為了活命在寒冷的夜晚跳進冰冷的湖水中。

李巘不太會說漂亮話,他也不太確定該不該說點什麼漂亮話,因為她好像比較抗拒自己的好意,比較希望他們能夠做普普通通的朋友。

她其實有委婉拒絕過,說自己已經有心上人了,她很喜歡很喜歡那個人,願意懷他的孩子,哪怕不能和他在一起。

他們在一起又走了幾步,忽然聽見風中有飄渺的唱詞飄了過來,大約是大晚上哪家梨園新進的!的弟子在吊嗓子:“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

是《鎖麟囊》的詞,李巘完完整整地記得這一句。楊朱真人有一段時間還挺癡迷唱戲的,這一句又符合樂陵道的心法,他就打著讓他們師兄弟接受再教育的旗號,帶著他們去聽戲。

“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易楨沒覺得自己在因果中掙紮,她每天都在高興有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