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覆蕉尋鹿(下)(1 / 2)

易楨覺得太魔幻了。

她覺得姬總應該不是那種會一時衝動和人打起來的類型。

但是他們確實是打算打架的樣子。

慎求道觀附近其實風景很不錯,現在懸著燈,燈籠的溫暖光亮給萬年青和梅樹更添了幾分顏色,應該是姬金吾和李巘都會喜歡的那種風雅。

但是他們並沒有分絲毫注意力給身周的美景。他們隻想著和對方打一架。

姬金吾被直呼了大名,伸出去握自己夫人手的手臂也被不知哪裡竄出來的男人擋住了,反而笑得更盛了些。

姬金吾經常笑,他需要笑容給人好印象,眼下笑起來更像是遇見了什麼難得的好事。

李巘戒備地看著他,臉上恰好相反,一絲笑意也沒有,冷聲道:“你何必如此,她又未曾糾纏你。”

姬金吾完全不想理他,笑道:“我們倆的事情,與李道長又有什麼關係?李道長站在這裡做什麼?”

姬金吾雖然明知易楨腹中是他的骨肉,但是完全沒在怕的。他向來驕傲,說句不好聽的,乃至到了輕狂的地步,這笑意中倒是夾著無數刀光劍影。

易楨終於聽不下去了,她覺得縮在無辜人士(李巘道長)身後的自己有點太過分了。雖然姬總和軒轅渣男有本質區彆,平常相處起來溫柔蜜意的,要什麼給什麼,也從沒見他責罰過身邊的下屬,但是……

但是他們朝夕相處的日子也不算短,易楨真沒聽過他這種要殺人的語氣。

自己作出來的修羅場,不能讓李道長頂鍋。

易楨毅然而然地從李巘道長身後站出來,仰頭直視過去:“那我們說清楚。”

她穿著一身青色的襦裙,外麵罩著黑色的紗織外套。從姬金吾的正麵角度看去,青色襦裙與李巘身上的青灰色道袍仿佛成雙成對的素蝶;但從李巘的背麵角度看去,她那身黑色的罩衣卻與姬金吾身上的金繡黑袍不相上下,像是棋盤上互相糾葛的黑棋。

姬金吾低頭看著她。眼前的美人不知是不是最近日子過得順心,容貌越發明秀,鬢發如漆、臉欺膩玉,便是青衣淡妝,依舊姿態過人。

現在她微微皺著眉頭看他,眼中神色倒是嚴肅,令人想起她在棋盤前垂眸沉思的模樣。

姬金吾不期然恍了恍神,雖然隻有幾個刹那,但心中有些複雜,倒是想起一句:

愁貌尚能惑人,況在歡容。

李巘倒是不介意護著她,甚至在她躲到自己身後的時候有些不易察覺的微末歡喜。因為易楨一直儘力和他保持適宜的距離,從沒有這樣主動接近過。

李巘從來沒有替彆人做決定的習慣,他向來尊重任何人的自由意誌,如今看著她堅定的背影,也隻是短暫地說了一句:“我幫你。”

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幫你。

易楨心下一暖,忽然又有些如芒在背的刺痛,但她來不及細想,姬金吾就遞了個眼神示意她跟過去。

顯然是不想在李巘麵前和她吵架。

易楨也不想在李巘道長麵前吵。

她在身份、目的、緣由……許多地方上都對李巘道長說了謊,雖說是時勢相逼,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到底是說謊。

她原想著大家萍水相逢了一樁舊年因果,真真假假有什麼關係,但現在要任憑人家的一腔誠心被踐踏,又實在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隻能遠遠地走開去。

他們走到第三棵萬年青下,已經能看見道觀裡長出來的梅樹了,四周什麼人都沒有,便是姬家的侍衛也隻是遠遠綴了個影子。

姬金吾先開的口。一路上他在儘力壓抑自己,不要再露出那種滿是尖銳刀鋒的語調,因此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淡淡的:“你要吃些好的。”算來這腹中的孩子也有幾個月了,完全不顯懷,人還瘦削,想必是吃食上不嬌貴。

易楨摸不準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沒答。

姬金吾想起她一個人去藥鋪裡抓養胎的藥就覺得生氣,嘴上卻壓抑得好,言辭平淡:“藥還是少吃。”

易楨這下明白了,估摸著自己在豐都的行蹤已經被摸了個透,也不願和他針鋒相對地吵架,隻是說了一句:“我願意。”

姬金吾簡直氣笑了:“這種日子有什麼好願意的?”

易楨不接他的話,隻是說:“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們好好說話。你覺得我哪裡不好,覺得自己哪裡吃虧了,我們商量一下看怎麼辦。”

姬金吾:“你一開始就想著離開,不管是軒轅昂還是張蒼,不管是易家還是姬家,都隻不過是你的絆腳石,因為……”你腹中的孩子。

他原本是想這麼說的,但是說話的時候習慣性地捋了一遍相關的記憶,忽然想起她新婚夜裡診出無間蠱時,自己曾親自詳細查過她的身體狀況。

那時是沒有孕相的。

一直到博白山離開之前,她都在用藥膳。因為大夫說她修為驟然消失、此前在張蒼那裡又過了一段虧空身體根本的日子,現在年輕看不出問題,但最好好生養著。

養著就養著,姬家又不是連養夫人的錢都沒了,藥材不好找就重金懸賞,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為了調製藥膳,大夫時不時會診脈,從來沒有診出過喜脈。算她離開博白山當天有的孩子,現在也不過十數天,根本不可能發現有孕。

易楨見他說著說著忽然不說了,有些詫異地抬頭看去,忽然發現這人身上一點配飾都沒有,一身黑衣,便是黑衣上的金繡也少,縮在一角,很不像這人一貫的審美。

姬金吾直接問了:“你沒懷孕?”

易楨:“?”

易楨一臉莫名其妙:“懷什麼孕?”

姬金吾回過味來了,他方才被氣昏了頭,再加上多日沒有入眠難免影響思維能力,現在一被點破,立刻推翻了之前的所有錯誤認知:“李巘不是你的丈夫?”

易楨:“……”

易楨:“他是我的丈夫,你以什麼立場質問我?”

姬金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