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北鎮司(上)(2 / 2)

因為惦記著那家叫做“蘭若居”的好吃館子,易楨一路上都風風火火的,換馬車的時候有人拉住她賣五個銅子一束相當於白送的百合花她都沒理那人。

上京是易楨穿書之後見過的最大的城市。

聽人說,上京也是北洲和中洲最大的城市。

城市一大,就什麼人都有。

這城裡世家、皇權、宦官、清流各方勢力你爭我奪,政局瞬息萬變,也沒人把政令的重心放在管控民風上,上京的風氣極為開放。再加上花朝節在即,就像過年一樣,官府不會挑這個時間給人找不痛快,城裡一片喜氣洋洋、熱熱鬨鬨。

聽說上京還有聞名整個北洲的夜市。

易楨戴著帷帽,入城以來已經看見了無數攜手同遊的姑娘、結伴出行的書生,姑娘們手牽著手逛街,和現世沒什麼兩樣。

“花朝節還有五天就開始了,為了花朝節的夜市,姑娘們都裝扮起自己來了嘛。”路邊賣新鮮花束的小販笑嘻嘻地說:“姑娘、小哥,買花嗎?”

易楨剛想推拒,李巘道長已經在問價格了,側頭問她:“你喜歡哪一種?”

易楨挑了一小束瓊花,因為不方便拿著,小販幫她串成了手鏈。

她今日依舊穿著襦裙,袖子是淡青偏藍色調,胸部以下的裙子是白紅藍三色撞成的,非常俏皮,戴著鮮花製成的手串也不突兀。

易楨開心地欣賞了一下自己手上好看的花朵,心滿意足地說:“我們去吃飯吧。”

上京很大,上京還有很多權貴世家。這幾天尤其的多。

諸王府邸、公侯戚裡、中貴人家車馬相屬,一不留神不知道衝撞了哪一位。更有聞名上京的歌姝舞妓——都是各位世家家主的座上客,佩著金玉珠犀招搖過市,仿佛是餐桌上裝飾用的新鮮花朵,便是隻有一日的光輝亮麗,也叫旁人不敢逼視。

易楨稍微欣賞了一下漂亮妹妹的顏值,然後就迅速回過頭:“走走走,吃好吃的去。”

怎麼說呢,易楨不是那種泰山崩於眼前而不驚的人,她這麼淡然,單純是因為:

論有錢吧,還有誰比姬家更有錢、比姬總更大方,姬家都待了那麼久,這些“平平無奇”的富貴,已經沒法讓她驚訝了;論好看吧,都彆說和魚哥比,在場都沒多少人在顏值上能打得過易楨自己,這幾個漂亮妹妹要是就能讓她吃驚得走不動路,她是不是每天要在鏡子前給自己磕頭啊。

蘭若居在北城區,北鎮司就設在北城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易楨覺得在這邊逛街打鬨的男女明顯少了很多,便是有,也能一眼看出這些士人貴女的身世要遠超平均水準,至少是北鎮司不能隨意逮捕的類型。

北鎮司本是個宦官組織,但這些年來連續侵吞了許多本不屬於它的職權、官署,實際上充實北鎮司的人中,宦官反而是少數。

不過執掌北鎮司的尊主徐賢,倒確實是個明明白白的宦官。因而宦官的地位在北鎮司中還是比較高的。

“北鎮司偵查監聽民眾臣子的言行,並且可以任意對嫌犯用刑逼問,阿楨這些日子還是小心些。”李巘見她喜滋滋地反複看手腕上的花束,不自覺笑了笑,輕聲叮囑了一句。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阿楨”,易楨有些害羞,答應了一句之後便不再說話。

易楨以前是個宦官文學愛好者,最喜歡看貴妃*廠公、公主*廠公、太後*廠公……對宦官機構的殘酷無情還是了解挺深的,再加上來之前研究過北鎮司,很明白這一點,心裡默念了一遍“謹言慎行”,方才與李巘道長一同上了蘭若居的樓。

蘭若居是酒居,雖然以菜品聞名,但是裡麵還是有許多專門來喝酒的人。好在蘭若居構造精巧,座椅都安放在不同的隔間中,除了同行之人是看不到其他酒座上有誰的。若是有仇家一同上門,店家還會分彆將兩方從不同的樓梯帶到相隔甚遠的客座上去,保證讓大家不會來吃飯吃得一肚子氣。

李巘和易楨的運氣很好,安排的客座臨街,剛好可以看見俯瞰北城區這一片的風光。

點完菜品之後,易楨就趴在窗口看個不停,不時感歎:“上京真大呀。”

她穿著齊胸襦裙,裙子的顏色又鮮豔,配著瓊花手串的手臂按在窗邊,鬢發被風吹起,一臉的開心,看著像是誰家沒出閣,乾乾淨淨、需要人憐惜嗬護的小姑娘。

李巘真想摸摸她的頭發。

他向來行事直接(易楨稱之為“熱愛打直球”),但是也知道唐突女孩子不好。況且扶蕖姑娘……阿楨好不容易對他有些意動,姑娘家羞□□嬌,絕不能嚇到她。

因此他隻是默默地看著她。

易楨完全沒注意身後的眼神,她全神貫注在看北鎮司的官署。

北鎮司前身是宮中的內書院。

當初靈帝與身邊的內侍宦官關係奇好,得知宦官大都小小年紀被送入宮中,身受極刑,又沒有任何識字的渠道,便為身邊渴望識字讀書的內侍宦官在內書院裡設立了一個專門的機構“恒南舍”。

要說知識就是力量,恒南舍設立之後,靈帝末期就出現了一人之下的大宦官,從此宦官乾政的陰影時不時籠罩在北幽的政局上。

現在是宣王當政,北鎮司勢力極盛,雖然已經脫離內書院獨立出去,但是因為有這麼一層淵源在,供職內書院的文官大都與北鎮司關係不錯。

易楨琢磨著自己要是想看幾十年前的皇室成員調動,估計還是得從內書院那邊下手。畢竟一群教書的老師總比一群從深宮裡爬上來的太監要好糊弄得多。

她正這麼想著,忽然看見北鎮司官署側門拖了個人出來,那人一邊掙紮一邊痛罵,隔得太遠聽不清楚罵得是什麼,被拖到另一邊的黑屋子裡去,再過一會兒就沒聲音了。

“那是在上私刑,恐怕現在人已經被殺了。”李巘覺得她那麼乾乾淨淨的小姑娘最好彆看這種場景,想關上窗戶,讓她回到桌子前,勸了一句:“政治鬥爭,向來如此,抓到把柄就下狠手弄死,不然就是等著對方回過神來報複你。”

易楨不讓他關上窗戶,有點敷衍地答話:“讓我看看,菜沒上呢。”

這就是她未來要打交道的組織,多了解了解總有好處。

她給自己下了個凝神咒,仔細去聽北鎮司那邊的聲音。

先拖了個文官打扮的書生出來,那書生眼見自己被拖向刑獄,今天估計逃不掉了,一臉正氣凜然,破口大罵:“狗閹黨!你們這些狗閹黨!不得好死!國朝養士百五十年,仗義死節,就在今日(注1)!”

被拖進小黑屋裡,不一會兒沒聲音了。

這應該是朝堂上和北鎮司針鋒相對的文官。

再拖了個年紀挺大、衣冠華麗得多的書生出來,老書生也是聲嘶力竭地喊:“我是內書院的人!我要見徐賢!我與徐賢有舊!你們膽敢殺我!”

被拖進小黑屋裡,不一會兒沒聲音了。

這是朝堂上和北鎮司關係友好的內書院文官。

最後拖了個乾乾瘦瘦的內侍出來,這人有點駝背,嗓子尖細:“我是自己人!我就是北鎮司的人!你們不能卸磨殺驢啊!剛才那兩個都是我陷害的啊!”

被拖進小黑屋裡,不一會兒沒聲音了。

這是……北鎮司自己人。

易楨:“……”

看起來北鎮司這個尊主徐賢,和張蒼是一個類型的。

不想辦法多殺點人他就不舒服。

不過考慮到宦官這個職位確實盛產變態,總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