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完美無瑕(2 / 2)

是後來輾轉過去了幾年,他發現酒色可以抑製身上的劇烈疼痛,母親才驚覺自己的兒子出了問題。

母親很生氣,甚至說自己沒有他這樣的兒子,讓他滾出去。

“我從小教你君子端方、教你為人真誠,你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的?”

可是母親剛說完狠話,就流著淚求他學好,不要走了歪路。說自己這一輩子唯一的指望都在他身上,要是他學壞了、出事了,她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她死不瞑目。

迄今為止,已經十四年了。

即今多少事,放盞又成空。

“姬金吾。”把臉埋在他肩膀上的美人跟著他小聲地重複了一遍,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又軟又溫熱的唇停在那道疤上,輕輕蹭了蹭。

他內心酸澀,聞到她頭發乾淨的氣味,忽然想到母親的那句話,覺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怎麼配呢。

他從前不那麼喜歡她的時候,從來不覺得自己不配。但是喜歡她之後,覺著她好了,把她放在自己心上,默默地念著,忍不住拿自己去比其他愛慕她的人。

這個時候,就覺得自己不配了,覺得她不可能選他的。而且他難得有那麼喜歡、那麼想要的東西,總感覺上天不會放過他。

易楨整個人都膩在他懷裡,跨坐在他大腿上,雙手環著他的腰腹,寢衣單薄,從床帳子外看來,就是一對普通的新婚夫妻,膩在一起說悄悄話。

“姬金吾……不要。”懷中美人的頭腦似乎都遲緩了許多,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吐出後麵兩個字“不要”。

她掙紮著起身,有些生氣的樣子:“不喜歡。”

姬金吾:“……”

郎君和姬金吾在她心中不是同一個人嗎。

他稍微揚了揚聲音,囑咐外間候著的婢女去找大夫,回頭看一眼她,還是不甘心。

是被人下了藥嗎,這姑娘,之前這麼黏糊糊的。

姬金吾小聲問:“不喜歡什麼地方?”

他也是腦子發昏了,明明知道這個時候最好起身去外麵站著等大夫,可是又不舍得這難得可以輕易問出實話的時候,妄想著……

“你還喜歡其他姑娘。”易楨皺著鼻子,明明眼眸中一片昏沉,但是難得話語還有邏輯,想必是在心裡念過許多遍這話了:“你騙我,你就會騙我喜歡你。”

姬金吾想討好地去握她的手,這姑娘直接轉過身子去不看他。

那件寢衣還是姬金吾特意給她拿出來的,雖然單薄,但是保暖效果很好,怕冷著她。

她沒穿襪履,足部早就冷下來了。姬金吾默默地用自己的衣袖給她裹住,然後揣到自己懷裡,好暖一暖。

“沒有喜歡彆人,就喜歡你。”姬金吾說:“沒有騙你。”

易楨之前一直很奇怪,為什麼《禍心》裡女主的母親要給女主種無間蠱。

後來發現無間蠱是用來壓製絞心蠱的。

她又開始奇怪女主的母親為什麼要給女主種絞心蠱。

找不到答案,所以懷疑絞心蠱是胎裡帶出來的。母親和易老爺都沒有中過絞心蠱,所以懷疑易老爺不是親生父親。女主的親生父親另有其人,而且身上有絞心蠱。

現在真相大白了。原來絞心蠱也是用來壓製另一種蠱毒的。

女主的母親巫羽飛自南嶺而來,身上有南嶺部族用來操縱人的秘蠱,秘蠱中又含著情蠱。

女主的母親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才讓這種胎裡帶出來的秘蠱可以被其他惡蠱壓製。

現在真相大白,易楨隻要神思清醒一段時間,就能立刻捋清前因後果,可是她沒能清醒。

她被骨子裡帶出來的秘蠱影響著,在月圓之夜情不自禁地去靠近異性。

“……你騙人。”就算頭腦被月圓之夜影響得無法正常思索,這姑娘還是迅速反駁了姬金吾:“你騙我。”

姬金吾低聲說:“沒騙你。真的。阿楨,我把心剖出來給你看,沒騙你。”

他的話語太真誠了,以至於易楨無法繼續堅持自己的說辭,而是說:“我就是不喜歡你。”

姬金吾眼巴巴地看著她:“你以前喜歡過我,現在肯定也能喜歡我的。”

他未免不知道自己是在無理取鬨、強人所難,但是他過去聽話得太過分了,現在不想乖、不想聽話了,隻要能得到,被罵不要臉也可以。

披散了一頭長發的美人眼裡水光瀲灩,她被逼得有些惱了,可是又不由自主想要繼續膩在他懷裡,思緒不斷拉扯,最後還是敗在南嶺世代相傳的秘蠱上,重新依偎進他懷裡。

姬金吾猝不及防又被抱住了,受寵若驚地回抱過去,然後聽見懷裡的美人嘟囔了一句:“你總是騙人。你以前還和其他人玩。”你好臟。

她腦子都被秘蠱攪得黏黏糊糊的,問什麼就說什麼,全是實話。

姬金吾又最擅長同人交際,就算有的話她出於性格不可能明說,但是依舊讀出了言下之意。

姬金吾:“……”

姬金吾一下子找不到話來為自己辯白。過了一會兒,方才低低地問:“阿楨喜歡乾淨的人嗎?”

懷裡的美人點點頭:“大家都喜歡乾淨的人。又不是隻有我一個喜歡。”

其實作為一個現代女性,易楨並沒有那麼強的貞操觀念,她也不覺得“愛情中的雙方一定不能有前任,有了就沒法談”。但是她現在迷迷糊糊的、頭腦不清醒,方才被逼急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反擊的地方,自然不會放過。

姬金吾:“……”

姬金吾不知道大夫什麼時候會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不得不放開她,他隻是貪心地享受著懷裡的重量,恨不得這夜再長一些,這一刻再長一些。

她不喜歡。

可是他沒辦法變回以前那個乾淨的少年了。有些事是不可逆的,他沒辦法再變成她喜歡的那個樣子了。

“阿楨。”

“嗯。”懷裡的姑娘被他抱得很緊,聲音如同囈語一般。

“我給你買好衣服,給你找好吃的,給你做大房子。你喜歡什麼我都給你找過來。”他聲音壓得很低,可能是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你看我不像是能活很久的樣子,我們就做一兩年夫妻,我死了以後你不用為我守……頭七也不用守。”

“你和常清都是很厲害的修士,能活很久的。我死了之後,所有東西就都給你們。你就哄哄我,像剛才那樣親親我,好不好?”

這話已經太複雜了,他懷裡的姑娘現在根本聽不懂。

姬金吾見她不說話,卻是已經開始一步一步往後退讓了。

“可能一兩年也沒有,時間還要再短。我們就像現在這個樣子,你親親我,我對你好。阿楨。”

他忽然又湧動了些許勇氣,眨著眼睛,不敢看她,覺得自己要求過分了:“要是我沒那麼快死,阿楨和我要個孩子好不好?”

說完就覺得惶恐,立刻想起來這姑娘似乎不太喜歡要孩子,趕快改口:“還是不要孩子,孩子沒什麼好的。”

易楨不想聽他說話,她又聽不懂,刻意去理解他的話反而更加難受,撐著他的胸膛直起身子,捧著他的臉,去吻他、去堵住他的嘴巴,不要繼續說那些讓她難受的、複雜的話。

她之前隻和一個人接過吻,現在也不由自主學著記憶裡的樣子去吻,淺淺地貼在他唇上。

姬金吾自然知道親吻不是這樣的,可是他又不敢用任何技巧,怕她嫌臟,僵著身子,任她動作。

親吻。

這樣溫柔的、黏糊糊的,來自心上人的親吻。觸碰心上人的心猿意馬和身上疼痛被稍微壓製的快感疊加在一起。

她吻了一會兒,覺得這麼撐著身子太累了,還是全部靠在他懷裡比較輕鬆,不再攀著他的肩膀,放開了他。

姬金吾:“……”

姬金吾終於徹底退讓了。他何嘗不知道這姑娘隻怕是被下了什麼藥,可是這樣虛假的歡欣也已經讓他情不自禁了。

他緊緊抱著她,喉頭發緊,被魘住一般:“我隻要一夕之歡。阿楨。我隻要一個晚上,不要把我當成彆人。”不要嫌我臟。

月亮已經徹底落下去了,天色微微亮了起來,新的一天要來了。

外間的婢女提高聲音通報,以便帳子中交脖頸鴛鴦一般糾纏在一起的兩人能聽見:“郎君,大夫過來了。大夫路上摔了一跤,耽擱了些時間,和小郎君一起過來了。”

姬金吾連忙起身,懷裡的姑娘又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他不知道是月亮的緣故,隻是心虛地給她蓋好被子,站在床前,慌忙給自己理了理衣服。

大夫進來了,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他不太對勁,或許注意到了沒說。常清應該沒注意到,注意到了應該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這孩子入世太淺了。

杜常清沒有他兄長那樣熬夜的習慣,這個晚上才睡了一小會兒,現在精神都不太好,真的完全沒注意到有哪裡不對勁。

大夫診了好一會兒脈,下不了結論,露出為難的神色,說可能要請其他大夫來。

姬金吾點頭,接著大夫又說:“郎君多久沒休息了?看著精神很差,最好還是睡一會兒吧,閉閉眼睛也好。”

姬金吾胡亂答應,並沒有放在心上。

杜常清小聲勸他:“兄長,去靠靠也是好的。”

到底還是沒有去躺著休息,隻是在外間的窗戶邊上靠著,低著眼眸邊看玉簡邊等大夫。

窗戶開著,外麵是新生的樹,開了花,被風一吹,花就飄了進來,洋洋灑灑落了些在他身上。

姬金吾在外人眼裡,實在是完美得很。完美無瑕。可是一件完美無瑕的東西,往往並不是真的完美無瑕,他隻是渾身裂痕,卻沒有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