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火獄(下)(2 / 2)

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幫助她找到姬金吾?

她腦中的記憶從後往前追溯。

穿過流沙、穿過迷宮、穿過深深的水池、穿過上京城、穿過白霧、穿過他給她準備的各式卷軸——

等一下。

易楨手忙腳亂地翻找出那個小盒子。

她記得,每一個卷軸都配了他手寫的詳細說明。她當時沒來得及詳細看,但是後來找易容卷軸的時候,似乎有瞥到旁邊某個卷軸上有一句“如果你遇上難事……”。

後麵的句子沒看清楚。

但是,如果是她來寫的話,後半句應該是——

易楨翻到了那個卷軸,她展開了那張紙,上麵是熟悉的字跡:

“如果你遇上解決不了的難事,這個卷軸用出去,可以讓你找到我。你來找我,我幫你。”

他應該是存了一些私心的。

雖然覺得自己比不上同胞弟弟,雖然知道她態度堅決地拒絕了他,雖然知道她的性格,雖然知道愛慕她的人眾多。

但是還是希望餘生能夠再見見她。

不要隻是通過通訊玉簡來聯絡他,他想親眼見見她。隻要見到了,他什麼都可以幫她。

易楨顧不上了,她按照不久之前才學會的手法,將這個卷軸也用出去。

這個卷軸是用血寫成的。如果不出意外,就是他的血。

卷軸中散落出來一束鴉黑的頭發,瞬息間就燃燒殆儘,然後虛空之中立刻出現了一個羅盤。

羅盤是虛影,但是卻能夠根據她的朝向改變方向,為她指引前路。

易楨忽然想:不對。姬金吾是個聰明人,他想必也知道,以她的性格,遇見事情了肯定是不會去找他幫忙的。

但是他還是送了這個不可能派上用場的卷軸。

姬金吾是在想,她雖然不會用,但是也不至於把他的好意丟掉。

所以,他的那束頭發,會一直陪在她身邊。

陽城有個傳統,說是夫婦之間,若有人出遠門,必定得帶上另一個人的一束頭發,這樣路上會一路平安。

當初在博白山,他纏著她剪下一束頭發給他,也是因為這個。

她要離開他、她再也不想見他、她可能要嫁給彆人,她一輩子也不會回頭找他。

姬金吾一直當她是自己的妻子,認為這是上天賜下的姻緣,心心念念想和她一起有個孩子。

可是她要走,姬金吾也不攔她。他愛著她,所以希望她能做自己願意做的事情。

他依舊一門心思地、隱秘地把她當成自己的妻子,隻當她是出了遠門。她不會回頭了,所以他希望她一路平安。

雖然這一路就是一生。

他這一生,已經痛苦不堪了。她的一生,他隻希望“平平安安”。

易楨以為,他是在流沙之上、在生死邊緣,才露出不為人知的脆弱和溫柔,將自己心中隱藏壓抑的情意和盤托出。

原來他早就悄悄地、不抱希望地說了。

溫柔。毫無指望。嫉妒。壓抑。不出意外,她永遠也不會知道。

易楨順著羅盤的指引,終於在一條倒塌了大半的長廊裡找到了姬金吾。

他被落石擊中,安靜地俯臥在亂石之中。如果易楨不回來找他,他就會這麼安靜地死去。

易楨倒是前所未有地堅定,她十分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這一次,“易楨”這個名字,不再代表著被掠奪、被淩虐、被輕賤。

她不是高樓上的淒婉身影,等著另一個人來救她或者來擄走她。

也不是被算計□□的新婦,需要用血來洗掉所謂的“不潔”。

她拿著劍,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送命或成歡。

易楨直接攬上姬金吾的腰,把人背著就跑。

他完全失去了意識,依靠著她。

若是同他死在一起,也算不得遺憾。

東南方向已經沒法去了,她要朝西南方向走。

亂石橫飛,易楨隻能集中注意力躲避,以防止自己被整個埋進去。

她用了許多藥,可以預見到不久的將來要痛得如何撕心裂肺,但是現在在充足真修的幫助下,確實是如有神助。

去往西南方向,剛好經過了他們進入地下陵墓的門。那門大開著,聯係一下徐賢的話,應該是原本在上京城中的世家勢力從這裡進入了陵墓。

等易楨真的來到了西南方向的陣眼,她發現那裡是一座很長的浮橋。

浮橋儘頭是一個奇怪的圖案,圖案中流動著快要乾涸的血液。

西南方向的陣眼,是一個血祭陣。

和開啟昭王墓穴的血祭陣幾乎一模一樣。

張蒼的那個暗子,不知是被識破了、還是乾脆就被以偽裝的身份要求犧牲,被割破了喉嚨放血,以支撐血祭陣的一部分。

之前因為有這個血祭陣的支撐,西南方向的墓室塌毀的不算嚴重。但是現在,那個血祭陣快要乾涸了,這邊的墓道也開始搖搖欲墜。

現在血祭陣上隻剩下五六個中年男人,易楨一邊飛奔過去,一邊呼救。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墓道要塌了,根本沒人理她,一門心思通過血祭陣回到外界去。

浮橋在易楨飛奔到一半的時候完全塌毀了,她根本沒借著力,硬生生用浮空術把自己托起來,往血祭陣飛去。

按理來說,她這麼燒修為飛過去會很快,但是墓室在往下掉石頭了,她還要躲避那些密集的落石。

“我們快走吧!文人風骨!自願留下來斷後是沒錯!人之一生,當死則死也沒錯,但是活著不能直接去送死啊!”

“彆看了,再不走真的要死在這兒了!待會兒來塊落石把這陣毀了,我們就全交代在這兒!”血祭陣上的人轉眼又消失了三個。

“彆走!”易楨根本沒法穿過密集的落石靠近那個陣法,她身後的墓道已經完全塌毀了,她也沒辦法往回走:“你們那個陣怎麼用的!”

她太急了,注意力又放在躲避落石上,甚至沒來得及用敬語。

易楨對陣法一竅不通。

現在這種情況也不容她去請教範汝或者彆人,她再耽擱一會兒,絕對毫無疑問地被埋了。

易楨都要絕望了,她想不出對方舍命幫一個陌生人的理由。她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了。

然後她就看見血祭陣上的那個男人衝了過來。

那人太急了,甚至還摔了一跤,爬起來就往易楨的方向衝。

他急得直跺腳,招呼著剩下的那個男人:“小江!快來幫忙!那是我女兒呀!哎呀!是我女兒!”

易、易老爺?

易楨落在浮橋對岸,也不顧抹一把自己臉上的灰塵和汗水,就被易老爺抓著往血祭陣上跑。

易老爺也顧不上問她怎麼在這兒,更顧不上問她背上這人是誰,把她往陣眼一放,火急火燎地配合自己的貼身小廝去依次挪動血祭陣的機關。

墓道完全塌了,甚至她看見有塊落石直直地朝血祭陣砸來。她想出手去把落石擊開,但是血祭陣已經在起作用了,她沒辦法越過陣法去擊中落石。

要麼落石毀掉血祭陣,他們全死在這兒;要麼血祭陣在落石之前完成它的任務——

易楨隻記得眼前一道白光閃過,然後便察覺到自己落在了草地上,有久違的輕風從皮膚上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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