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2 / 2)

她說自己餓了,跑下樓拿吃的,全部塞到他的嘴裡?

顏桃桃這才回憶起自己之前隨口找的理由,自圓其說道:“是的,我餓,一個人吃東西很無聊的,我們是好朋友,你陪我一起吃吧,你選一個,我吃另一個。”

夏佑又低下了頭。

就像是當初失去開口的**一般,他現在對食物也沒有了興趣。

顏桃桃看他一副又把自己關到自己世界裡的樣子,端起了綠豆粥,離他坐的更近一些,舀過一勺遞到他唇邊,嚴肅又認真的說道:“夏佑,不吃東西會長不高的,不管心情好不好,東西一定要吃的。”

“……”

“你傷害自己的身體的話,關心你的人都會難過的。”顏桃桃不敢貿然拿他的家人舉例,隻好抬出自己,“現在在你麵前的我,就很難過,也很擔心。”

“……”

“夏佑,我們是好朋友,你不會想看到我難過的對不對?”

顏桃桃原本不想打這樣的“感情牌”,但從她進來屋子開始,夏佑唯一給的反應的時候,是她說自己很難過的時候。

夏佑是個內心敏感且柔軟的小男孩,他會在意周圍人的情緒的。

三秒後,夏佑緩緩上前,就著湯勺吃下了一口粥。

夏佑的童年和彆人不一樣,從他有記憶起,就沒有過被人喂食的體驗,夏澤和林漫語不曾有過,來爺爺奶奶家,夏城泉和朱荷在他不吃飯的時候,隻會小心翼翼的哄勸,從來沒有過這樣“強硬”的喂食。

夏佑第一次被人喂著吃飯,竟然是比他大兩歲的顏桃桃。

內心的感受很奇妙,就像一直在抗拒著這個世界,但是心裡有著細細密密的縫,強烈的陽光還是透進來了。

他沒有抬手去接這碗綠豆粥,顏桃桃也沒有停止喂食,一口一口,動作輕柔緩慢的把食物喂到他的嘴巴裡。

因為眼睛腫成了一條線,視野的範圍縮小了,夏佑忍受著刺痛的感覺努力睜著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顏桃桃。

在夏佑的眼裡,此刻的顏桃桃,是個耀眼的發光體。

顏桃桃母愛爆棚,認真又耐心的喂完了一整碗粥,放下碗筷後,又拿過紙巾給夏佑擦了擦嘴,視線再次落到他的眼睛上,問道:“眼睛疼嗎?”

夏佑點頭。

大抵是因為確定自己給出的回應能得到對方的回饋,所以在顏桃桃麵前,夏佑的情緒是流動的,可以表達的。

他承認了自己的眼睛疼。

顏桃桃知道他已經從一開始的抗拒中緩和過來了,她站起身來,“你坐著等我一下。”

隨後她走到洗手間,拿過毛巾,浸泡著熱水,擰乾後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

這一次,顏桃桃挪開了飄窗上的小桌子,坐在夏佑身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乖,過來,躺好。”

乖。

小女孩會越寵越可愛,而對於像夏佑這樣小男孩,是越誇越乖的。

短暫的停了下,夏佑就乖乖按照顏桃桃的指示,枕著她的大腿躺了下來,仰躺著,視線裡她的臉,是前所未有過的角度。

顏桃桃俯身看著夏佑,溫聲道:“閉上眼睛。”

夏佑乖乖閉上眼。

顏桃桃把熱毛巾敷在他眼睛上,“你的眼睛有點腫,我給你做做熱敷,一會就會舒服很多了,還有哪裡疼的話,要告訴我哦。”

夏佑輕“嗯”了一聲,閉上了眼,感官變得更加的靈敏了,無論是毛巾的濕熱,還是鼻尖彌散開去的,她身上特有的氣息,都被放大了無數倍。

有安全感彌散開去,中間糅雜著酸澀和滿足感。

氛圍很好,顏桃桃試探著問出聲,“夏佑,昨晚為什麼哭,願意告訴我嗎?”

顏桃桃也不是非要夏佑揭開自己的傷疤來告訴她答案,但她還是想嘗試下,如果知道了,她是不是和更好的安慰他?

沒有了四目相對的局促和壓迫感,夏佑枕著顏桃桃的腿,嗓子眼湧上了一股熱流,他張了張唇,發出破碎的音節,“難過。”

顏桃桃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拍撫著他的手臂,“發生什麼了?”

昨晚林漫語說過的話在腦海裡肆虐,夏佑失去了聲音。

這樣的姿勢距離,顏桃桃清楚的感受到了夏佑身體的變化,他渾身僵硬緊繃。

“沒事的夏佑,不想說可以不說的。”顏桃桃連忙安撫他的情緒,“我會問你,是想表達我對你的關心,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就聽著,如果你不願意說,我還是會陪著你,希望你趕快好起來。”

夏佑的嘴巴動了動,聲音很微弱,“媽媽……”

含糊的出聲,但顏桃桃還是認出了他的唇形,他說的是“媽媽”。

果然,是跟林漫語相關的。

顏桃桃沒有再開口,隻是安撫他手臂的動作一直沒有停下來,安靜的等待著。

“她不要我。”

夏佑的聲音依舊輕微,但這四個字,顏桃桃聽得很清楚。

“她說……我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

夏佑說完,像是極力在克製自己,全身都像是一根繃緊的弦。

顏桃桃無比震驚,訝然到說不出話來。

這樣惡毒的話,一個媽媽怎麼會對自己的孩子說出口呢?

如果不是因為她很清楚夏佑是什麼樣的小孩子,以顏桃桃對林漫語的印象,是不可能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那她當初為什麼要生下我呢?”夏佑喃語著,說的每個字都讓人心碎,他像是在問顏桃桃,又仿佛隻是在自言自語,“或許我,真的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不應該存在。”

給予他生命的母親厭惡著他的存在,那麼他的存在是否還合理?

不合理吧。

他的大腦好像已經做出了結論,於是神經係統給胃部下達了指令,他不再感受到饑餓,也不再需要進食。

就像是在懲罰自己,把生命還給林漫語。

“不是這樣的。”顏桃桃出聲否認,她伸手,抱住夏佑的腦袋,“你當然應該存在出現在這個世界,夏佑,不可以這樣否定自己。”

“……”

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夏佑的心情,顏桃桃其實是懂得,他們兩個人的在某種意義上的遭遇是一樣的。

或許林漫語沒有接受或認可過夏佑的存在,就如同顏駿從來沒有接受認可過顏桃桃的存在一般。

以前年幼的時候,她也憤怒委屈,不懂為什麼顏駿那麼討厭她,還要讓她來到這個世界,她也曾經懷疑過自我,想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過糟糕,才會讓親生父親這般厭惡。

夏佑的心情,顏桃桃感同身受,所以也更加的心情。

她經曆那些心情的時候,是**歲的時候,顏駿雖然言行對她是冷漠無愛的,但像“你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這樣誅心的話,顏駿是沒說過的。

可夏佑才三歲半啊。

他的世界還那麼小,除了家人,也就他們幾個朋友,如果被自己的母親這樣否認,他真的可以調整過來了?

不能吧。

所以他連哭都是躲起來的,悄悄的,沒有聲音。

顏桃桃:“夏佑,給予我們生命的人並不能決定我們是否應該存在,因為當你出現在這個世界,你就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你,你不再是誰的附屬品,爸爸媽媽給了你生命,但能結束你生命的人,隻有你自己。”

顏桃桃要把她這些年想通的感悟都告訴他。

“你說過的,我跟你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跟你說的話你全部都記得,那你應該知道,我的爸爸媽媽已經離婚了,我跟媽媽一起住,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我爸爸了。是的,他給了我生命,讓我來到這個世界,可他從來沒有歡迎過我。”

“……”

“在基因上我們沒辦法選擇成為誰的孩子,但是夏佑,我們可以決定自己的這一生,要當誰的孩子。”

“……”

“不要被血緣框死,父母跟子女的關係其實是一種雙向選擇的,我們不是被動的等待選擇的那一個,我們也可以做出自己的決定的。夏佑你看,是我不要我爸爸的,我決定不當他的孩子了,不當他的孩子以後,我沒有難過,我反而覺得很幸福。”

每個人都有情感上的需求,但這個需求不一定要特定的人來給。

顏桃桃從顏駿那得不到“父愛”,可是她現在有孔竹生的寵愛,她已經覺得圓滿。

“夏佑,我不是在勸你,不要當林阿姨的孩子了,我是想告訴你,你是有選擇的,你不是被拋棄被放棄的那一個,知道嗎?”

“……”

“不管你是誰的孩子,你都是我的好朋友,你必須在這個世界,你必須存在,因為我真的很需要你。”

長久的沉默中,夏佑扯掉了眼睛上的毛巾,伸出自己的手,環抱住了顏桃桃的腰。

他抱的很緊,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浮木。

隔著單薄的衣料,顏桃桃感受到了他的溫熱的眼淚,她俯身,用力的回抱住他的腦袋。

這是兩個有過相似經曆的人,惺惺相惜的擁抱。

顏桃桃的力度,治愈的溫暖體溫,自此深深的烙進了夏佑的人生裡。

在他每個低穀的情緒裡,這個擁抱告訴他,他被需要,他的存在有著價值和意義。

他再沒有忘掉過這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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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桃桃晚上還有鋼琴課,她並沒有在夏家待很久,離開夏家前,她在大門口碰上了過來探望夏佑的羅章超。

“誒,桃桃,你要走了?”羅章超摸了摸腦袋,有點遺憾道:“我來得晚了啊,我還以為可以跟你們多待一會呢?夏佑呢?他沒事了吧?身體好了沒?”

羅章超的問題很多,顏桃桃隻回答了第一個,“是的,我晚上有鋼琴課,我要回家了。”

羅章超點點頭,“那好吧,桃桃再見,我去看看夏佑。”

“不用啦,章超哥哥,夏佑沒事了。”顏桃桃攔住羅章超,“夏佑睡著了,你去就吵醒他了。”

夏佑昨晚一夜未睡,聽到顏桃桃那邊均勻的呼吸聲後,確定她睡著了,於是掛斷了電話。

在被顏桃桃抱住腦袋,極度有安全感的擁抱裡,夏佑默默哭了一會,逐漸入了睡。

顏桃桃走的時候,給他蓋了層薄毯,不忍心吵醒他。

羅章超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塊巧克力遞給顏桃桃,失落道:“珠珠家的巧克力,我覺得很好吃,特意給你和夏佑帶了呢,還想給他吃的。”

顏桃桃接過巧克力,彎了彎眉眼,笑道:“章超哥哥,你把巧克力給夏佑家的阿姨,告訴阿姨這是你特意送給夏佑的巧克力,讓她等夏佑醒來再給夏佑,夏佑醒來一定很開心。”

羅章超覺得顏桃桃說的很有道理,立刻就照辦了。

等待羅章超的間隙,顏桃桃抬頭看了眼夏佑的房間。

可以感受到嗎?

夏佑,大家都很需要你。

和羅章超分彆後顏桃桃就回家了,一路上都在平複自己的心情,夏佑和父母的關係遠比她想的要複雜,但她以後不會再去多問了。

這是夏佑的傷疤,她看似關心的刨根問底,無疑是在逼他在自己麵前剖析自己的傷口了。

以後,除非是夏佑主動提起,她都不再問了。

對於夏佑的疑惑,到底為止。

她會在未來的相處中,多讓夏佑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

顏桃桃思緒萬千的回了家,一下車就在家門口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

不是孔竹生,不是孔倩妍,竟然是吳珠珠。

“珠珠?”顏桃桃訝然出聲,“你怎麼在這?”

吳珠珠一臉淡然,回道:“在你家門口,當然是在等你。”

“怎麼了嗎?”顏桃桃連忙走過去,隻覺得吳珠珠會在自己家門口等自己,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你等很久了嗎?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難道是孔倩妍跟吳辰的事情?

顏桃桃一時之間真想不到吳珠珠會來家門口等自己的原因。

“七分四十二秒。”吳珠珠臉上有自信,“我算好你的時間了,不會等你很久的。”

說完吳珠珠便問道:“夏佑身體怎麼樣了?好了嗎?”

“沒事了。”顏桃桃點點頭,回答後更驚訝了,“珠珠你在這等我回家,就是為了問夏佑身體好了嗎?”

“嗯。”

顏桃桃又被暖到了,“珠珠,夏佑要是知道你這麼關心他,一定很開心。”

吳珠珠皺眉,“我不是關心他。”

“……?”

“我是關心你。”吳珠珠回答的直接,“你不是因為夏佑身體不舒服一整天悶悶不樂麼?現在他身體舒服了,你應該開心了。”

吳珠珠:“確定好了,我要回家了,拜拜。”

說完,吳珠珠擺擺手,轉身就走了。

背影瀟灑灑脫,一下沒回頭。

徒留顏桃桃一臉懵逼的站在原地,之後她心裡更暖了。

吳珠珠對她真的很好。

她沒從顏駿那感受到的愛意關心,早就從其他人身上感受到了。

顏桃桃覺得自己很好,希望夏佑也能快一點察覺到自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