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2 / 2)

學校裡人流一下子湧出來。

陸晝個子高,一眼看見背著鼓鼓的書包的少女,眸子一亮,隨即又瞥見少女身邊的藺決,他眸中亮色凝固,臉一下子拉得老長,渾身冷氣抑製不住。

他麵無表情地站到樹後,看著謝糖和藺決說說笑笑地上了公交車。

他視線落在謝糖微微揚起的愉悅的唇角上,心情一下子變得像是這夏日的蟬叫一樣聒噪。他不懂,為什麼她對自己冷若冰霜,拒人於千裡之外,對彆的人,她身邊的其他的每一個人,就都可以眉眼彎彎。

這讓陸晝感覺難受而又委屈透了,他覺得自己雖然傲慢一點,開始在她麵前鬨出不少自作多情的笑話,可也不至於那麼討人厭……吧?

他高高在上的自信心和自尊心都受到了打擊,變得不確定起來。

沉默半晌,看著謝糖和藺決坐在公交車上,公家車從自己眼前飛快劃過之後,他快步走到路邊,招來一輛出租車,臭著臉對司機道:“跟上那輛公交車。”

*

謝糖倒不是第一次跟藺決來這處醫院,上一世兩人算是互相幫助的朋友,偶爾藺決打工來不及去醫院給奶奶送飯,她有空的話就會幫藺決去一趟。

當然,如果她打工的地方出了什麼問題,藺決也會飛快趕到讓她先走。

所以這所醫院對謝糖來說熟門熟路,她甚至知道藺決的奶奶被安排在哪一層住院樓。

隻有幾個典型病例的病人是免費治療,隻需要定時支付一些護工費,而大多數病人都要支付非常昂貴的治療費,所以,走廊上的病人家屬全都是麵露疲態,看得出人間百態。

藺決走在走廊上,忍不住就側過頭,看了眼跟在自己身邊的少女。

如果不是她的幫助的話,他現在的壓力會非常非常大。

全校同學幾乎都知道他家裡的情況,但真正伸出援手的,隻有她一個。

想到這些,藺決就心裡一片柔軟,問:“天氣好熱,你要不要喝點什麼,我待會兒下去買。”

“先探望完你奶奶再說吧。”謝糖習慣性地道:“這麼熱的天跑下去又跑上來,擠電梯也夠嗆的。”

藺決笑了笑:“嗯。”

陸晝捂著鼻子,煩躁地擠開兩個很久沒洗澡的病人家屬,始終保證前麵兩人在自己視線之內。

快到病房門口時,謝糖忽然側過頭,陸晝心臟一跳,急忙蹲下,卻見謝糖隻是幫一個護士把掛在長椅扶手上的針管線撥開,並沒注意到自己,他才鬆了口氣。

他直起身,一下子撞上在醫院走廊到處跑的小男孩,小男孩手裡的奶茶頃刻潑了他一身。

黏膩不已。

“……”陸晝臉色一下子黑了,火氣蹭蹭蹭從頭頂冒出來。

他狼狽不堪地擦了擦脖子上的奶茶。

小男孩望著地上自己的奶茶,快要哭出來:“你賠我。”

陸晝眼看著快要跟丟,氣不打一處來,他凶巴巴地對小男孩比了個中指:“你先撞上來的,該你道歉。”

小男孩仰頭望著他兩秒,突然“嗚哇——”

陸晝:“……”

陸晝扔下一張紙票給匆匆趕來瞪向自己的小男孩家屬,忙不迭狼狽地逃了。

發生這麼一件插曲,他發現他把那兩人跟丟了,他急匆匆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頓時氣急敗壞,折返回前台去看登記訪客名冊。

*

藺決的奶奶患的病也就是俗稱的老年癡呆,記憶退化。

藺決進去,滿頭白發的乾癟老太太把他認成了自己的兒子,拉著他的手,問他什麼時候去參軍,帶的饅頭夠不夠。

藺決細心又耐心地陪他奶奶說了會兒話,才介紹起一邊的謝糖來。

“奶奶,這是我同學。”

藺決奶奶仔細看了會兒謝糖,皺巴巴的臉上綻放出笑容,親切地拉住謝糖的手:“啊,我知道你,漂亮的小護士。”

藺決有些歉疚地看了謝糖一眼,道:“老人記憶就是這樣,也不認識人,你不要在意。”

“怎麼會。”謝糖笑了笑,道:“我陪你奶奶坐一會兒。”

藺決點點頭,看了眼謝糖鼻尖滲出來的汗水,道:“我下一趟樓,找醫生問下奶奶最近的狀況。”

謝糖:“好。”

藺決下樓,卻是去了住院部附近的小賣部,買了一杯草莓冷飲。

藺決走後,謝糖陪著這位老年癡呆,記憶混亂的老人說了會兒話,比起嚴厲要強的謝老太,這位口齒不清的老人反而和謝糖記憶中的外婆更像。那時候謝糖在外婆的膝蓋下長大,外婆耳朵微聾,煮飯之前都要問她好幾遍。

“糖糖,到底要吃什麼?吃魚行不行?”

而謝糖也總是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回答。

謝糖看著眼前風燭殘年的老人,想起了小時候,微微有些傷感。

……

藺決奶奶大約是一直在醫院覺得寂寞,見有人來陪自己,就喋喋不休念叨了好些話。大多數謝糖都不知道她在說什麼,隻能“嗯”“啊”附和。

聲音不大,但同一間病房還住著另外一個病人,病人家屬煩躁地往這邊看了眼:“能不能讓老婆子彆說話了,吵死了。”

謝糖沉默兩秒,牽著藺決奶奶的手,在她耳邊道:“奶奶,我們小點聲。”

藺決奶奶平時腦子混亂,這下倒是有點似懂非懂了,乖乖點點頭,用氣聲絮叨。

那邊的病人家屬還是不滿意,瞥了她倆一眼,諷刺道:“免費治療的本來就不應該和我們這種花了錢的住在一起,就該住走廊,憑什麼啊。”

“真不知道醫院怎麼想的,這樣多不公平——”

話還沒說完,謝糖打斷了她:“醫院申請免費治療是有條件要求的,要求成績學業都足夠優秀,在未來十年內能夠償付足夠的款項,如果您家有孩子或者大人能夠達到這種優秀的條件,也大可以去申請。”

“申請不下來的話,就不要嫉妒彆人申請上了。”

“你——”那婦女瞪了謝糖一眼,卻被懟得無話可說,隻好閉嘴。

謝糖鬆了口氣,安撫性地拍了拍藺決奶奶的手,她覺得有必要讓藺決和醫院說一下,看是否能讓他奶奶和其他免費病人住在一起,否則這樣的事情還會發生。

藺決奶奶雖然不懂,但是聽見那婦女方才聲音那樣大,也忍不住縮成一團。

謝糖有點心疼這樣的老人,輕輕拍著她的背:“沒事,沒事。”

病房門口,剛買了冷飲回來的藺決腳步頓了頓,看向少女溫柔的側影。

他心底因為感激而變得柔軟,同時卻又有些有些沉重。

以他目前的能力和條件,他的確是沒辦法回報幫助了自己的少女更多的,儘管他很想很想……

他推門進去,將冷飲遞給謝糖。

謝糖這才知道他居然是去買冷飲去了,有些詫異:“我不是說不喝了嗎?”

藺決在一邊坐下,望著謝糖,仔細想了想,忽然問:“明天你奶奶是不是要來看你姐姐的文藝彙演?”

謝糖將吸管插/進去,點了點頭:“對。”

藺決笑起來,道:“要不要一起表演節目,你讓我奶奶開心,我也想幫你,讓你奶奶開心。”

謝糖捧著冷飲,一怔。

不過,藺決發愁地心想,怎麼去和文藝彙演那邊協商一下,加入節目還是個問題,雖然他以前和文藝部的那群人很熟,但是現在家道中落,難免那群人也會不給他麵子。

*

好不容易摸到病房外的陸晝心情複雜,他沒有闖進去,而是站立在原地,漆黑的睫毛半垂,看不清神色,不知道在想什麼。周遭鬨哄哄,又有人借道過去,他側了側身。

他比藺決早來,藺決來的時候,他閃到了一邊。他看見謝糖安撫那位老太太的時候的溫柔神情,自然知道謝糖應該是想起了她資料上那早逝的外婆。

他從她沉默的背影,感覺到了她微微酸楚的情緒。

……

他沒有推門進去打擾,而是轉身離開。

陸晝慢吞吞地轉身下了樓,他有些煩躁地站到了一樓繳費處的長長隊伍後麵,思忖片刻,做了兩件他以前萬萬不會做的事情。他掏出手機,皺著漆黑的眉梢給文藝彙演負責人打了通電話。

“明天我們班向宏有事上不了台,你安排一下讓彆人上場。”

文藝彙演負責人急了:“怎麼臨時上不了台啊?”

“腿斷了吧。”陸晝毫不猶豫地坑好友:“文藝部的大提琴手藺決可以替補,你幫我處理好這件事。”

文藝彙演負責人雖然怨念叢生,怎麼好端端的在跳街舞之前腿就斷了呢,但還是應了聲好,畢竟陸晝來路大,人脈廣,他不可能不給陸晝這個麵子。

陸晝掛掉電話,隊伍已經排到了他麵前,他掏出錢包裡的卡,突然又很惱火,想踹垃圾桶一腳,憑什麼他要給情敵交醫藥費?

但是他兀自安慰,隻是給那位老太太交費用,讓謝糖心裡好受點。

藺決奶奶是免費醫療,但是每個月的護工費幾千塊還是要交的。

護士看著陸晝在單子上麵字跡潦草而暴躁地填寫交十年的,訝異萬分:“十年?那可是很大一筆錢,這人和你沒有親屬關係,不認識,你還幫忙交醫藥費啊?”

陸晝惱羞成怒道:“對,我腦殘。”

護士:“……”莫名奇妙。

陸晝交完錢,轉過身,方才那小男孩捧著杯新的奶茶,仰著頭看他,像是繼續來碰瓷的:“大哥哥,看不出來你長得怪凶凶的,還蠻好心的嘛。”

“好心?”陸晝冷笑道:“我是惡霸。”他猛然湊到小男孩麵前,齜牙咧嘴。

小男孩沉默三秒,嚇得一屁股墩兒在地上,“嗚哇”大哭。

陸晝:“……”

還真他媽來碰瓷第二遍?

陸晝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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