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熹微,卻被緊閉的門窗阻隔在外。
屋內光線暗沉,一隻手從半開半攏的紗帳中垂下來,纖細白皙的小臂上帶著點點曖昧的紅痕。
鬱衍睜開眼睛。
屋內飄散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清甜氣息,像是某種繽紛馥鬱的花香,被整夜的瘋狂釀得有些甜膩。
鬱衍坐起來,後腰傳來不堪重負的酸軟刺痛,一雙手適時掀開紗帳,將他扶穩。
他偏過頭,看清了身邊那張臉。
男人身形高挑,眸色極淺,五官深邃而俊朗,有幾分異域色彩。往日沉默寡言的男人看上去神情有些心虛,又滿含著關切。
他的貼身影衛,牧雲歸。
也是造成他現在這樣的罪魁禍首。
鬱衍臉色沉下來,一把將手抽出:“你彆碰——嘶……彆、彆碰我!”
動作牽扯到身後某個難以言喻的部位,疼得鬱衍眼中淚花直冒,配上又低又啞的嗓音,沒有半分氣勢。
牧雲歸懸在空中的手頓了下,收回去:“是,主人。”
俊朗的眉眼略微垂下,眸光也黯淡下來,看上去像是某種受了委屈的大型犬。
委屈什麼,本殿下還沒委屈呢!
鬱衍揉著酸痛的後腰,憤憤地想。
事情大致得從鬱衍分化說起。
身為燕國二皇子,鬱衍年幼喪母,被送到膝下無子的燕國皇後身邊撫養。而正是那位燕國皇後,在他年僅五歲時,親手害死他母妃。
鬱衍自小對大燕皇室恨之入骨,他畢生的心願就是要奪取皇位,替母親報仇。
這個世界少數男女成年後會迎來分化期,成為乾君或坤君。
乾坤之分與天賦資質、性格處事、身體構造都有關係,鬱衍自幼聰慧,在皇子中更是出眾,他有信心自己能分化為乾君。
然後成年那天,他成了一名坤君。
力量弱小,地位低微,具有生育能力的,坤君。
鬱衍心態崩了。
曆朝曆代,從未有過坤君稱帝的先例。這些年,鬱衍靠著秘製抑息香,一直將坤君的身份隱藏得很好,就連貼身影衛都沒有發現。
直到昨天——
鬱衍貴為皇子,此次親自出使長麓國,一是為見一見自己多年的友人葉舒,二是為聯絡長麓國君,為自己奪取皇位增添籌碼。
誰能想到,流年不利,陰溝翻船。
葉舒因他的抑息香強製發情,他又被葉舒的信香誘導出了雨露期,而更不巧的是,他身邊這位影衛,恰好就是乾君。
然後……然後就造成了現在這局麵。
殘留在身上的脫力感與燥熱感,空氣中尚未飄散的淡淡花香——他堂堂皇子,未來儲君,信香居然是又甜又膩的梨花香,簡直離譜!
總之,屋內這一切痕跡,無一不在提醒他昨晚發生的事情。
他被自己的貼身影衛……睡了。
牧雲歸還規規矩矩站在床邊,那張極其出挑的臉上滿是溫頓歉疚的神色,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被睡的那個。
鬱衍一見他這模樣就來氣,惱道:“昨日我怎麼吩咐你的?”
“主人說……”牧雲歸看了鬱衍一眼,低聲道,“主人讓屬下從外麵將門鎖上,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進來。”
鬱衍:“那你是怎麼做的?!”
“……可是主人後來偏要讓屬下打開門,屬下不肯,主人都……都要哭出來了。”
鬱衍:“……”
鬱衍:“閉嘴。”
他不可能這麼丟人。
胡說八道。
牧雲歸頓了頓,又道:“屬下也沒想到,主人竟是坤……”
“閉嘴!”鬱衍雙頰有些發燙,冷冷瞪他,“滾出去。”
牧雲歸神情微怔。
牧雲歸輕聲道:“主人,您還在雨露期內,恐怕……”
“出去!”
牧雲歸眸色微微一動,自上而下對上了鬱衍的目光。不知是不是錯覺,鬱衍從他眼神裡看見了某些往日不常見到、極其深沉的東西。
但那神情很快消散得無影無蹤,牧雲歸朝鬱衍躬身行禮,轉身出了房門。
房門被合上,又聽得咚的一聲。
——牧雲歸跪在了他門外。
鬱衍倒回床榻裡。
他與牧雲歸相識已有九年了。
九年前,才十二歲的他,在鬥獸場遇見了這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
大燕皇室昏庸殘忍,最喜將俘虜驅趕於鬥獸場中,與野獸相搏,投注博弈,以此取樂。
牧雲歸是俘虜中的一員。
也是人群中年紀最小,最瘦弱的一個。
可隻有他,入場時臉上沒有絲毫畏懼。那雙顏色淺淡的眸子掃過人群,透著冰冷陰戾,耀眼得叫人移不開目光。
像是走入絕境的野獸,窮途末路,卻依舊銳利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