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外燃著篝火, 肉香飄動, 隱約還能聽見將士們嬉笑起哄的喧鬨聲。而營帳裡, 牧雲歸在行軍床前支了個小案,上麵擺了幾道簡單清淡的小菜。二人安安靜靜坐下吃飯,不夠熱鬨,但格外溫馨。軍營的飯菜自然比不上江都, 可鬱衍擔憂牧雲歸的安危, 從今日上午開始就沒怎麼吃過東西, 此刻餓得胃裡直泛酸,也顧不得挑食。牧雲歸給他夾了點小菜, 問:“所以,主人是擔心屬下遭遇不測,這才急忙趕來?”“……嗯。”鬱衍捧著碗粥,小口小口地喝著。牧雲歸低聲道:“多謝主人。”鬱衍把碗放下, 有點不高興:“雲歸,你怎麼到現在了還對我這麼客氣?”牧雲歸動作一頓。這個人對待鬱衍克製守禮慣了, 哪怕這麼久了,仍然改不過來。鬱衍又問:“上次我們見麵時,我與你說過什麼?”牧雲歸:“主人說……要對主人主動些,坦白些, 心裡怎麼想的, 都要告訴主人。”“那你與我說說,是怎麼想的?”“我……”牧雲歸遲疑片刻,聲音放得很低:“屬下很想念主人。”“見不到主人的每一日都很難熬, 擔心主人在江都過得好不好,膳食合不合口味,會不會遇到危險。想儘快結束戰事回到江都,想儘快見到主人……”牧雲歸那雙俊美的眼眸注視著鬱衍,一字一句認真道:“所以今日見到主人,屬下很開心,得知主人是為屬下而來,便更加開心。”鬱衍與他對視片刻,彆開視線,耳根悄然紅了:“彆……彆說了……”牧雲歸這一年來變了很多,比先前更瘦,眉宇間也顯得更為成熟。若說先前的他還有意收斂自己的鋒芒,如今,便是一柄出鞘的利劍,英姿勃發,銳利逼人。再配上這樣認真的眼神,叫人根本……把持不住。誰說木頭不會說情話?鬱衍臊得臉紅,含糊說了句“我也想你”,便低頭專心吃飯。牧雲歸見他這模樣,有點心癢,卻又忍住了。二人安靜用完了晚飯。或許是餓過了頭,方才又吃得太急,有些反胃,鬱衍沒有吃多少便放下了筷子。牧雲歸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異樣,擔憂道:“主人可是身體不適,屬下去尋軍醫。”“彆——”鬱衍拉住他,“不用,我就是……”鬱衍抿了抿唇,沒把話說完。他還不打算現在就告訴牧雲歸。局勢未明,現在說出來會讓他分心,這是其一。其二則是……他想給他一個驚喜。而這個驚喜,一定要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才能說出來。“我就是太累了。”鬱衍把牧雲歸拉過來,低聲道,“你陪我躺會兒就好。”牧雲歸雖有疑慮,但他向來聽鬱衍的話。他點點頭,幫鬱衍脫去鞋襪,摟著人躺下。“這幾天,我很擔心。”鬱衍輕聲道,“我猜到送出的密信應當到不了你手裡,一刻也不敢停歇,我真的很害怕……”偏偏他不能騎馬,隻能乘馬車趕來,又耽擱了不少時間。鬱衍把腦袋埋在牧雲歸懷裡,輕輕蹭了蹭。牧雲歸撫摸著他的脊背,道:“主人應該相信我才是。”“屬下說過絕不會離開你,就算陛下當真要下旨處死屬下,哪怕抗旨,屬下也一定會活下去。”牧雲歸道,“主人忘記了嗎?”鬱衍:“沒有。”但是關心則亂,他不敢賭。牧雲歸垂眸看著懷中的青年,將對方垂到側臉的碎發捋到耳後,略微低下頭。他想吻他。營帳內很安靜,靜得鬱衍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他睫羽微顫,靜靜等待著。可屋外忽然傳來了人聲:“牧副將,賬外有兩人求見,說是您夫人的親眷。”鬱衍:“……”什麼玩意???原本曖昧的氣氛瞬間消失,鬱衍還沒來得及氣惱好事被打斷,就很快被聽到的內容驚得差點跳起來。誰的夫人???什麼親眷???他難以置信地瞪向牧雲歸。後者嚇得連忙坐起身:“我……屬下什麼都不知道!”二人麵麵相覷,鬱衍忽然想到了什麼。牧雲歸道:“屬下去把人打發走。”“等等。”鬱衍不緊不慢坐起來,理了理衣襟,“讓他們進來吧,我知道是誰了。”牧雲歸似懂非懂地回複了下屬,片刻後,營帳被人掀開。兩名年輕男子走進來,其中一名模樣溫潤清俊的青年懷中還抱著個不滿周歲的小崽子。小崽子安安靜靜躺在青年臂彎裡,已經睡著了。來人一見營帳中的氣氛,立即笑開了:“看來我和晉望來得不是時候啊。”這兩位,自然就是長麓的國君和丞相大人。“……”鬱衍耳根微微紅了,“瞎說什麼呢,你們怎麼過來了,還把小葉子也帶來?”聽他這麼問,葉舒心虛地往旁邊邁了一步。晉望瞥了身旁的人一眼,冷冷道:“還不是某人沒輕沒重,偷偷跟著孤來前線也就算了,把孩子也帶著。”“怎麼能怪我嘛!”葉舒抗議,“小葉子現在離不得人,總不能把他丟京都吧。”晉望:“你就不該跟來。”葉舒:“……哼。”鬱衍:“……”牧雲歸:“……”鬱衍按了按眉心:“你們是故意來秀給我看的嗎?”葉舒朝晉望吐了吐舌頭,趁機掙脫他的懷抱,嗒嗒跑到鬱衍身邊。“我是來看你和……的。”葉舒說著,眼神直望牧雲歸身上瞟,“我就說你和這小侍衛有什麼,之前還不肯承認呢。”“我們那會兒……本來就沒什麼。”鬱衍越說越小聲。葉舒一臉懷疑,道:“真的?可我明明感覺——”“阿舒。”晉望麵無表情打斷道,“我們還有正事。”葉舒對上對方的目光,慫巴巴地閉了嘴:“哦。”晉望從懷中取出一封密函,遞給鬱衍:“此物是我們在路上截到的。”鬱衍接過來一看,竟是燕王的密詔。他拆開密詔,此詔是下令給三軍統帥,要求統帥秘密處死牧雲歸。鬱衍眼眸暗了暗,低聲道:“多謝。”他將密詔遞給牧雲歸看過,隨後便轉身將密詔丟進火盆,火舌飛快竄起,將信函焚燒殆儘。葉舒笑著道:“你又欠我一次了。”“是啊。”鬱衍道,“還有這幾月間,邊境打下的那五座城池,也要謝謝你們。”晉望淡聲道:“這些城池本就是你大燕的領土,如今算是歸還於你們。”葉舒小聲戳穿:“不用謝他,邊境駐軍大多都是從西夏抓來的戰俘,狗皇帝用你們練兵呢。”“……”晉望問,“你叫我什麼?”葉舒秒慫:“夫君!”晉望似乎忍了忍,但沒忍住,嘴角露出點笑意。他偏過頭輕咳一聲,又正色道:“先前二皇子計劃先奪兵權而後施壓燕王立儲,但如今燕王殺心已起,恐怕無法再像先前那樣徐徐圖之。”“我本來也不想再拖延。”鬱衍道。且不說燕王已經對牧雲歸起了殺心,就說他自己……鬱衍藏在袖中的手輕輕覆上小腹。他有不得不加快計劃的理由。鬱衍定了定心神,道:“父皇對雲歸起了殺心,一次不成就會有第二次,我不可能再等下去了。”葉舒與晉望對視一眼,道:“總之,無論你想怎麼做,我和晉望都會幫你。”“多謝,不過這次不必了。”鬱衍道,“你們已經幫我夠多,剩下的便是我與大燕皇族的恩怨,我會自己處理。”葉舒點點頭,懷中的小崽子忽然動了動。這小崽子比鬱衍第一次見他時長開了不少,他揉了揉眼睛,睜開眼,好奇地左看右看。鬱衍頓時忘了自己還要說什麼,被可愛得心都軟了,湊上前:“小葉子,你還記得我嗎?”小崽子困惑地看著他,歪了歪腦袋:“爹……爹爹……”鬱衍:“……”葉舒:“……”“不是爹爹,是叔叔。”葉舒戳了下小崽子的臉,“學了這麼久就學會句爹爹,管誰都認爹。”小崽子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朝鬱衍伸出手,越叫越來勁:“爹爹!爹爹!”葉舒想了想,正色道:“這麼喜歡叫他爹,以後就把他兒子或女兒娶過來當老婆,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叫爹啦。”鬱衍:“?”鬱衍道:“誰嫁誰還不一定,說不定是你家小葉子嫁到燕國來。”葉舒想了想,搖頭:“不行,我舍不得,我兒子一定是乾君。”“可我也舍不得,那該怎麼辦……”二人坐在行軍床上認認真真討論起來,兩名乾君站在原地麵麵相覷。晉望磨了下牙:“你們現在想這個是不是有點太早了?!”天色不早,晉望和葉舒不便呆得太久,便向鬱衍道彆離開。二人離開軍營,上了馬車。小崽子剛睡飽了覺,此時坐在晉望腿上抓他腰間玉佩的穗子玩。葉舒靠在他肩頭,輕聲道:“我沒想到你願意這麼信任鬱衍。”“你信任他,我便信任他。”晉望頓了頓,又道,“更何況,能兵不血刃達成兩國交好,總比派兵壓境,致百姓家破人亡來得好。”“說得也對。”葉舒把玩著崽崽的手指,卻被晉望將手扣進掌心。“先前某人是不是答應過,隻要帶你來看鬱衍,你便任由我處置?”晉望輕聲道。葉舒耳根發燙,不動聲色往旁邊挪了挪。晉望跟著靠過去,低聲道:“說話,是這樣嗎?”葉舒被他逼得無路可退,被人一口咬在耳垂上,才抿著唇點了點頭。副將營帳內,牧雲歸幫鬱衍倒了杯茶。鬱衍將杯子接過來,問:“從方才就不說話,在想什麼?”牧雲歸道:“屬下……屬下隻是覺得有些奇怪。”“哪裡奇怪?”牧雲歸遲疑片刻,如實道:“長麓國君與丞相自京都而來,與江都城分明是兩個方向,為何會在路上截到陛下的密詔?”“原來在想這個。”鬱衍笑了笑,道,“那是因為有葉舒在。”“那家夥知道許多我們不知道的事,這也是我這些年如此信任他,並決定與他合作的原因。詳細的緣由改日我再慢慢告訴你,至於現在嘛……”鬱衍朝他勾了勾手指。牧雲歸彎下腰,被鬱衍拉近。鬱衍有些不好意思,眸光微微閃動,小聲道:“方才沒做完的事,是不是可以繼續了?”牧雲歸心領神會,低頭在鬱衍額前落下一吻。……就這樣?鬱衍不滿地皺眉,正想說話,卻被對方含住嘴唇。牧雲歸吻他的時候動作格外溫柔,先是輕柔地在表麵舔舐,隨後才緩緩探入,由淺入深,輕易將人勾得意亂情迷。淡淡的坤君信香溢了出來。牧雲歸吻得興起,手指挑開鬱衍的衣帶。後者卻像是忽然清醒過來,用力抓住牧雲歸的手腕:“不行。”“主人?”鬱衍眼眶泛著水汽,但還是固執地搖頭:“今天不行。”“可是……”牧雲歸抬起空閒的手,指腹在鬱衍眼尾摩挲一下。明明就很想要。二人無聲地對視片刻,牧雲歸遷就地妥協下來:“好,聽主人的。”他重新摟著人躺下,抬手一掃,熄滅了營帳內的燭燈。.鬱衍在軍營一待就是七八天時間。他那天夜裡說,他不想再拖延下去。可這麼多天過去,鬱衍除了收發幾封密信,了解江都的動向外,沒有再做任何事。邊境這幾日恰好太平,鬱衍仗著沒人敢把二皇子殿下往外轟,拉著牧雲歸每日外出。名為巡視,實則遊玩。轉眼過去了七八天,這日傍晚,牧雲歸與鬱衍策馬返回軍營。二人出門時是一人一馬,離開軍營視線範圍後,便成了二人同乘牧雲歸的坐騎小黑,由牧雲歸牽著另一匹紅棕馬。到了距離駐軍還有幾裡地的樹林,牧雲歸讓小黑停下來。“主人,該換馬了。”鬱衍正靠在牧雲歸懷裡昏昏欲睡,聽言迷迷糊糊睜開眼:“唔……到了嗎?”牧雲歸:“是。”鬱衍揉了揉眼睛,偏頭把腦袋埋進牧雲歸懷裡:“困,我要再睡一會兒。”鬱衍這幾日始終精神不佳,整日睡不醒,說是出來玩,但大部分時間都窩在牧雲歸懷裡睡覺。牧雲歸也不著急,低聲在鬱衍耳邊道:“可是再不回去,主人就趕不上開飯了。”聽見那兩個字,鬱衍似乎恢複了點理智。他目光呆滯地抬頭,與牧雲歸對視片刻,湊上去在對方唇邊親一口,含糊道:“趕不上你晚上你再幫我做。”牧雲歸嘴邊勾起一抹笑意,故意勸道:“可是主人說過不想總在軍營裡開小灶。”鬱衍困得意識不清,抬頭又親了他好幾下:“讓我再睡會兒,乖,最後一次。”牧副將被他親得心滿意足,不再吵了。可鬱衍到底沒睡得安穩,沒多久,天邊傳來一聲鷹嘯。牧雲歸仰頭望去,一隻蒼鷹盤旋在二人頭頂。牧雲歸抬起手臂,蒼鷹俯身而下,穩穩落在他小臂上。蒼鷹的鳥喙中,正銜著一枚竹筒。牧雲歸摸了摸蒼鷹的腦袋,取下竹筒,蒼鷹重新騰入雲霄。這是從江都來的傳信。牧雲歸拆開信函,剛掃了一眼,便僵住了。“……怎麼了?”鬱衍的聲音半夢半醒般傳來。牧雲歸將信函上的內容又讀了一遍,緩緩道:“相國聯合大殿下,反了。”鬱衍沒有表示出驚訝。他輕輕笑了下,伸了個懶腰坐直身體:“我還當他們能撐幾天,沒想到這麼快……”牧雲歸:“主人早有預料?”“對。”鬱衍將密函細細折好放回懷中,解釋道,“我告訴過你,臨走前父皇曾要我留在京都扳倒相國,這並不全是拖延之計。”“父皇重病這些年,相國的勢力逐漸擴大,乃至把持朝政,父皇早就忌憚於他。可惜父皇久病不愈,大燕又麵臨內憂外患,他不能也不敢輕易與相國撕破臉。”“這半年間,我瓦解相國勢力,你平定邊境局勢,算是幫了父皇一個大忙。”“他不再有後顧之憂,所以開始想要除掉相國。”“可父皇明白這個道理,相國更加明白。”“這半年來我們的所作所為,無疑都是在將相國往謀反的路上推。”“那為何會在這時候?”牧雲歸頓了頓,反應過來,“是因為陛下決定立儲?”“不錯。”鬱衍道,“相國拉攏我失敗後,便與大皇兄結盟。父皇往日對大皇兄頗為賞識,相國自然不用著急。可一旦他知曉父皇打算立我為儲君……”牧雲歸問:“主人將此事泄露出去了?他們為何會信?”“那要看是誰泄露的。”鬱衍笑了笑,“江都城內不還有個鬱鴻嘛,扮豬吃虎,可是那小子的強項。”聽見鬱衍提起這個名字,牧雲歸有些微妙的不悅,不過他並未表現出來。鬱衍收斂了笑意,道:“其實就算沒有鬱鴻,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大皇兄背後有相國,老五背後有皇後秦氏一脈,這皇位除了我,父皇給不了彆人。”“邊境掀起戰事,大多將士都被派來此處,父皇身邊隻剩下禁衛軍。加之我這個未來的儲君又不在江都,對他們而言就是最好的時機。”“我隻需讓人在江都煽風點火,逼得他們狗急跳牆就夠了。”牧雲歸又問:“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回營地,搬救兵。”鬱衍的傳信向來比尋常信件來得快,軍營中尚不知曉江都發生的事情。還沒到開飯時間,營地各處將士仍在操練。鬱衍帶著牧雲歸直奔主帥營帳。帥帳中隻有統帥季將軍及其親衛在場,見鬱衍到來,問:“不知二殿下來此所為何事?”鬱衍不緊不慢道:“還請將軍屏退左右。”季將軍眉頭微皺,看了眼身旁的親衛,道:“此人是我親信,值得信任,二殿下有話不妨直言。”“也好。”鬱衍倒也痛快,將手中的密函往季將軍桌上一丟,“相國聯合大皇子逼宮,我想請季將軍出兵,隨我回江都救駕。”他這話一出,營帳內那兩人齊齊愣住了。季將軍半晌才回過神來,拿起密函。“這……這……”季將軍臉色劇變,驚詫道,“這怎麼可能?”鬱衍道:“這是來自江都的傳信,將軍若是不信,可以派親兵回去一探。不過這一來一回就要兩日光景,父皇恐怕凶多吉少。”季將軍沉默下來。鬱衍也不催促,靜靜等待。此人乃鎮國大將軍,為燕國出生入死多年,立下過赫赫戰功。他手中有兵權,又素來隻聽從燕王的命令,其實很不好對付。鬱衍將牧雲歸送來軍營,也是想借機架空此人,便於日後奪取兵權。不過現在他改主意了。去他的循序漸進,他現在就要皇位。季將軍許久沒回答,鬱衍又道:“本殿下救駕心切,若季將軍仍心存疑慮,不如借一支精銳給我,由我與雲歸趕回江都。”他這建議還算合理。可季將軍依舊沒急著回答。他注視著麵前那清俊的青年,緩緩道:“在下想問殿下一個問題。”“將軍請講。”“若殿下在我這裡借不到兵,您會如何?”鬱衍:“獨自前往。”季將軍:“江都如今必然水深火熱,殿下此去不怕引火燒身?”鬱衍淡聲答道:“哪怕玉石俱焚,也不能讓那狼子野心之人奪取皇位。”“在下還有一問。”季將軍道,“江都既然水深火熱,殿下如何能得到江都的傳信?”“有幾個眼線在江都隨時關注動向,不奇怪吧?”鬱衍走上前,隨意靠在他麵前的桌案旁:“我知道將軍在擔心什麼,其一,你擔心逼宮是假,騙取你精銳威逼江都是真。其二,你擔心逼宮雖然是真,但我才是幕後主使。”“將軍多慮。”鬱衍輕輕笑了下,“若逼宮是假,將軍給我的這支精銳是否服從我的管束還未可知,我如何率兵威逼江都?若逼宮為真,父皇現在危在旦夕,誰在他身邊,誰獲得儲君的幾率便越大。”“……我為何要放著儲君之位不顧,來騙取將軍一支精銳?”季將軍:“這麼說來,殿下對儲君之位毫無興趣?”“當然不是。”鬱衍道,“將軍問了這麼多問題,隻有這個問到了點子上。”鬱衍悠悠道:“我對儲君之位有興趣,所以江都我必須要回。”季將軍怔愣一下,似乎沒想到鬱衍會這麼坦率。“事態緊急,我就不與將軍繞圈子了。”鬱衍道,“擺在你麵前的就兩條路,一,助我回江都救駕,皇位非我莫屬。第二,漠然不理,任大皇兄打入皇城,父皇被迫將皇位拱手讓人。”“要怎麼選,就看將軍的想法了。”營帳內一時悄無聲息,半晌,季將軍悠悠道:“那便按殿下所說去辦。”親信:“是。”親信領了軍令,離開營帳去辦。鬱衍帶著牧雲歸正欲離開,季將軍忽然道:“季某此舉並非為了殿下,而是為了陛下的安危。還望殿下記得今日承諾,無論如何,切莫傷及陛下。”鬱衍腳步一頓,輕聲應道:“這是自然。”.江都,燕王寢宮。寢宮外圍了不少禁衛軍,皇後守在床榻前,太醫跪了滿地。燕王躺在床榻上,雙目微闔,似乎是睡著了。門外隱約有人聲傳來:“還沒找到?再去找!把整個甘泉宮掘地三尺,也要把傳國玉璽找出來!”殿內,鬱殊跪在榻前,低聲道:“父皇,您將傳國玉璽交出來,兒臣便讓相國撤兵。”燕王漠然不理,甚至就連眼珠都沒動一下。鬱殊無聲地歎了口氣,正想再勸,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少年聲音:“皇兄!二皇兄他們打進城了,帶了許多兵馬!”鬱鴻跌跌撞撞跑進來,臉色蒼白:“皇兄,這該怎麼辦?”鬱殊暗罵一聲,朝燕王磕了個頭,起身道:“老五,你留在這裡,我親自去會一會他。”“可是二皇兄他……”“聽話,乖乖待在這裡。”鬱殊說著,偏頭看向燕王,“兒臣絕無意兄弟相殘,若父皇肯將傳國玉璽交出,兒臣就此退兵。”燕王仍舊沒有理會。鬱殊眼底泛起一絲冷色,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了甘泉宮。待鬱殊走遠後,鬱鴻臉上的驚懼之色才消退下去。他轉身,朝皇後燕王俯身行禮:“父皇,母後,兒臣的人已經安排妥當,請父皇母後與兒臣離開甘泉宮暫避。”燕王終於睜開眼:“你要如何……”他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廝殺之聲。皇後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希望,忙道:“陛下,宮內如今到處都不安全,您快與臣妾逃吧。”燕王沉默片刻,點點頭:“……也好。”門外廝殺聲止,鬱鴻與皇後左右攙扶著燕王離開甘泉宮。宮門處有人看守,三人隻帶了少量侍衛,不能往前門去,隻得一路向後宮行去。直至來到一處後妃寢宮。臨走近時,燕王忽然停下腳步:“等等,這裡是……”皇後早被嚇壞了,對燕王的異常恍然未覺,道:“陛下,逆賊隨時會追來,現在還耽擱什麼?”她說著推開寢宮的門,卻見一道修長的身影坐在院中。這間院子已經與過去很不一樣,庭前那株梨樹開得正好,白色花瓣紛紛揚揚落下。聽見響動,院中人扭頭向他們招了招手:“父皇,母後,兒臣等你們好久了。”皇後忽然意識到什麼,本能感覺不妙,正想轉身離開,卻被身後的侍衛攔住。鬱鴻淡聲道:“母後還是進去為好。”他話音落下,立即有侍衛架起皇後推進院子。“放手!鬱鴻你瘋了,我是你母親!”皇後被人推倒在地,頭上的珠釵散落開。可沒有人扶她。往日雍容華貴的皇後摔倒一片落花之中,形容憔悴,狼狽不堪。鬱衍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徑直越過她走到燕王身邊:“父皇,兒臣從季將軍處借調了一支精銳之師,如今雲歸正率兵抗擊逆賊。還請父皇進殿歇息,兒臣現下要處理一些私事。”燕王欲言又止,看了眼伏在地上的皇後,搖搖頭:“也罷。”他在侍衛的帶領下進了寢宮。鬱衍這才將目光落到皇後身上。“母後現在記起來,這裡是什麼地方了嗎?”鬱衍輕聲道。皇後身體劇烈顫抖著,沒有回答。“十八年了。”鬱衍注視著她狼狽的模樣,心中浮現一絲快意,“十八年前,你就是在這裡,逼迫我生母投井自儘。你當時是怎麼對她說的?”——“你不跳,就先把那小畜生丟進去吧。”——“要留他的命,還是留你的命,你自己挑。”鬱衍走到皇後麵前,蹲下身:“兒臣真的很好奇,為何真凶能毫無愧意,甚至將這件事忘得乾乾淨淨。這麼多年,憑什麼隻有我還困在那天夜裡?”“不、不是我……”皇後倉惶地搖頭,餘光瞥見站在一旁的鬱鴻,連忙爬過去,“鴻兒,我是你母親,這些年我待你的態度是有些惡劣,但我以後會改,我會改的!”她聲音尖銳:“我養育你這麼多年,你真要眼睜睜看他殺了我嗎?!”鬱鴻喉頭乾澀,彆開了視線:“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皇後道:“不,你們不敢殺我,秦氏一脈不會放過你們,你們不敢——”“母後放心。秦氏一脈兒臣同樣不會放過,不過那已經與你沒有關係了。”鬱衍偏過頭,“母後自己跳吧,也算留個體麵。”皇後臉上癲狂的表情消失了,她怔怔看著鬱衍,似乎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鬱衍沒再理會,拍了拍鬱鴻的肩膀,道:“我進去看看父皇,這裡……交給你了。”鬱鴻:“好。”寢殿內淩亂不堪,一派蕭條。自從逼宮之後,宮裡的人四散逃離,一切值錢的東西都被帶走。鬱衍合上房門,燕王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裡,目光打量著這間寢殿。“這裡當真和過去不大一樣。”燕王悠悠歎了口氣,“都快認不出來了。”鬱衍垂眸不答。燕王道:“你母妃是死於皇後之手,你怎麼從來也不說?”鬱衍苦澀一笑:“說了有用嗎?”那時的皇後風頭正盛,燕王又對鬱衍不聞不問,他這樣做無異於以卵擊石。鬱衍不想與他追憶往昔,低聲道:“事已至此,父皇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甘泉宮龍榻後方第三塊磚下,玉璽和詔書都在那裡。放心,是你的名字,一直都是。”燕王深深注視著他,“你會是個明君,至少比我做得好。”就在此時,院子裡傳來撲通一聲悶響。像是重物落水之聲。一門之隔,鬱衍俯身跪地,朝燕王鄭重行了一禮:“謝父皇。”.相國聯合大皇子逼宮,險些打進皇城,幸得二皇子鬱衍及時趕到,聯合禁衛軍殊死抵抗。而隨後,護國大將軍也率兵回到江都,很快將謀逆之徒鎮壓。大皇子被生擒,而相國則在混亂當中,被牧副將一劍斃命。燕王經曆此等變故,再次大病一場,無法再繼續處理朝政。謀反平息,燕王傳位二皇子鬱衍,於三月後正式繼位。登基大典準備得如火如荼,眼見時辰將至,新帝卻遲遲沒有露麵。門外傳來老太監尖細的催促聲:“陛下,吉時要到了,您還沒好嗎?!”“沒有,給孤等著!”鬱衍朝門外吼了一聲,低頭繼續整理冕服的腰帶。他正想彎腰去取天子環佩,忽然有一隻手從身後伸出,幫他遞了過來。牧雲歸站在他身後,眉宇帶笑:“常公公急得就差一頭跳進甘露宮外的蓮池了,逼屬下來看看主人怎麼還沒好。”鬱衍眯起眼睛:“大將軍叫我什麼?”牧雲歸:“陛下。”鬱衍笑了起來,展開手臂:“幫我戴上。”牧雲歸低頭幫他係上環佩。係好後,還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鬱衍。鬱衍問:“怎麼了?”牧雲歸手掌在他腰間虛握一下,不確定道:“陛下最近是不是……胖了點?”鬱衍臉色瞬間變了。還不都怪燕國的皇帝繼任流程繁複。明明三個月前就拿到了詔書,結果處理相國黨羽、對付朝堂上那群迂腐的老東西、走繼位流程,一係列事務處理下來,竟然硬生生拖了快三個月才到登基大典。這還是鬱衍催促後的結果。再拖下去,他冕服都要穿不下了!鬱衍本想在登基大典後,向牧雲歸求親並告訴他真相,可登基大典一拖再拖,加上這些時日事務繁多,他至今沒有機會把真相說出來。眼看登基大典即將開始,鬱衍顧不得解釋,拉著牧雲歸出了寢宮。登基大典流程繁複,鬱衍先去祭拜先祖,又聽了長達半個時辰的詔宣,最後還得去奉天殿接受百官跪拜,足足折騰了快兩個時辰。捱到禮成,百官退出奉天殿,前往另一處大殿用膳。鬱衍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又沒來得及用早膳,早餓得腹中泛酸,頭暈目眩。他強忍著腹中不適從龍椅上站起來,身形微晃一下,險些頭重腳輕地摔倒下去。身邊的人連忙來扶他。尚未離開的百官一時間全亂了陣腳。鬱衍臉色蒼白,耳畔陣陣翁鳴,意識隻勉強撐到看見牧雲歸快步朝他走來。他落進一個熟悉的懷抱裡,失去意識前,甚至聽見牧雲歸高聲命令:“宣太醫!”……遭了。作者有話要說: 怕你們亂猜,我先說明,鬱衍是餓暈的(沒有完結!沒有完結!字數計算失誤,如果全寫完可能趕不上在今晚更新,所以分兩章,明天才是完結章orz應該有番外,你們想看什麼可以留言~感謝在2020-07-10 11:05:30~2020-07-11 23:27: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木小悅 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榮榮 4個;啦啦啦啦小姐 3個;你好呀∽我來催更、Miku_YN 2個;天使佳、江郎不才儘、陳晗嫣然、天逸小寶兒、36694172、我想左肩有你、46037697、AnInfinity、書呆、許、諾言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不訑 63瓶;T^T 32瓶;AnInfinity、妮妮的小fafa、離煙、殤 20瓶;嚴滾滾 18瓶;小銀、哎呦喂 17瓶;謝俞睡在我床上、貓不理黃瓜、暮雨亦成詩、胖橘、A.moxa、今天晚上吃啥 10瓶;啾一口爽歪歪、灰狼哥哥 9瓶;Iiiiiin 7瓶;顧子熹家的小家夥、江江、啾啾遊惑、S3S、不神秘黑貓、葉箋、今生_就當渡劫了、寧馨兒、向北而居 5瓶;雲山霧雨 4瓶;29925321、綺羅、神奇的玉米、赫你去看海、遊惑家的小黑屋、橘子客、釣個月亮 3瓶;玖羨、吃一塊蛋糕、九七、我要努力減肥了、二慕、ai名夏、中島梨繪、Weiss、戰戰的小肥蝦 2瓶;宇宙世界無敵最可愛、uu喜歡甜、葉子、36604170、期待甜蜜、嗯、依依泠泠、liang、黎璃筣漓、氯乙烯、一隻雪湯包、用胡蘿卜勾引小白兔、隻有七秒記憶的宋小汙、雲舒、你親我不啦、青草、小白、崽崽姨姨愛你!!!!、妮昵、晗、鹹魚爸爸、夢醒、山有木兮木有枝、阿遠、麋鹿鹿鹿、白玉玲瓏卷、喜歡、陸家阿瑾、紅茉、姝霓雨沫、merry鄧、花花草草、左玉璽、次北淩宸、木簫無聲、歲塚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