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教室裡的學生有不少已經看到了今天的南方明報,不過因為報紙上刊登的照片是黑白的，他們也看不大清蘇玉蘭的五官，如今在同一個教室裡頭,看到眉目如畫的她時，無一不震撼的。
蘇玉蘭長得實在是太漂亮了，瓷白的膚色,柳眉杏眼，眼睛瑩瑩發亮。
身上整齊修身的棗紅色外衣，在一眾灰色藍色衣著的人群中，讓她看起來更是像一顆夜明珠一般，白得發光。
任誰也沒想過省狀元是個學習了得,長相也同樣出色的女同誌。
而且,看起來年紀也不大，最多就是二十出頭的樣子。
係主任郭方的目光同樣也落在蘇玉蘭身上。
顯然，他的想法也是跟大部分人一樣。
——驚訝蘇玉蘭的外表如同她的成績一樣出色。
不過震驚隻是短暫的幾秒，隨後郭方把目光放回到學生名冊上，開始有序的點名。
隨著教室內一聲聲地喊“到”，大家的心情漸漸平伏下去。
但依然有不少人偷偷打量坐在座位中排的蘇玉蘭。
張冬梅坐在角落裡,觀察著課室裡頭同學們的目光,幾乎都落在了前麵的蘇玉蘭身上。
那種埋藏在內心深處的,被忽略的冷落感,又悄然而生。
看著蘇玉蘭那張瓷白的臉,張冬梅便有點嫉恨起來。
*
不知不覺間，點名已經結束，係主任和各專業教授發表了講話，這邊是他們中文係簡短的開學儀式了。
開學儀式結束後，郭方把蘇玉蘭給留了下來。
蘇玉蘭的試卷是郭方改的,她的文章郭方跟當天改卷的老師都看過，大家都一致認為蘇玉蘭的那篇文章寫得非常好，但由於錯了一個字，郭方還是給她扣了一分。
他還知道今天南方明報上麵刊登了蘇玉蘭的高考作文，不僅是這樣，他還知道蘇玉蘭還是去年中秋征文比賽的一等獎得主。
兩篇文章郭方都看過，不得不說，蘇玉蘭的文筆確實犀利，言辭運用也巧妙。
門外，一道規律的敲門聲打斷了郭方的思索，隨後蘇玉蘭清脆的嗓音傳來：“郭主任，您在嗎？”
郭方收起了桌麵上平放著的南方明報，揚聲道：“進來吧。”
蘇玉蘭聞言，隨即扭開門把手，推門而入，不亢不卑問道：“郭主任，您找我？”
“請坐。”郭方揚起右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蘇玉蘭隨即落座，挺直了腰杆，雙手搭在雙腿上，等待郭方發話。
郭方看著她嚴陣以待的表情，隨即溫和一笑：“蘇同學，我找你來是想讓你幫忙的。”
蘇玉蘭對上郭方隨和的眼神，隨即點頭：“郭主任您請說。”
郭方翻開南方明報，略粗糙黝黑的手搭在報紙上刊登著的蘇玉蘭的高考作文上，說：“我看過你的高考作文還有去年的征文比賽文章。”
蘇玉蘭抬眸，對上郭方打量的目光，隻見他說道：“寫得不錯。”
按照蘇玉蘭入學檔案上的背景還有她的年齡來看，寫得出這麼有深度的文章，著實稀奇。
郭方曲起兩指敲了敲：“是這樣的，市裡頭的新聞社想開辦一檔周刊，找了我幫忙。”郭方瞧了一眼蘇玉蘭，又說：“所以我想讓你按照我給出的選題，先寫幾篇文章來看看。”
聽了這話，蘇玉蘭總算知道了係主任找她的用意——
這是準備要給她一份美差事了？
不過蘇玉蘭倒沒有偷樂著，畢竟郭主任說的是先寫幾篇文章看看，並不是說直接用她的文章發表。
即便是這樣，蘇玉蘭也覺得鬥誌滿滿，這是一個機會。
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蘇玉蘭點頭：“好，一周之內完成。”
她當初選了中文係，也是打算以後成為一個新聞編輯工作者。
郭方聽到她的話，溫和一笑：“不著急，兩周之後拿給我。”
雖然郭方是這麼說，但是蘇玉蘭還是覺得儘快完成這個任務比較好。
看著蘇玉蘭離去的背影，辦公室內一個一直沒說話的男人便笑問道：“剛才那就就是咱省文科狀元蘇玉蘭同誌？”
郭方抿唇，隨後“嗯”了一聲：“是她。”
男人笑道：“果真是恰同學少年，意氣風發。”
郭方停下手中寫字的動作，沉吟了一會，才點了點頭：“是的。”
***
結束了一天各種大小儀式，打掃清潔之後，蘇玉蘭才走到學校大門，等陸誌堯。
中午在食堂吃放的時候，兩人就約好了一同放學。
因為第一年恢複高考，學校住宿也有點供不應求，而且因為這一屆的學生年歲不一，很多學生是早已成了家，拖家帶口過來上學的。
所以有不少人就在校區附近找房子租住。
原本學校也因為蘇玉蘭是省狀元給了她優待，再者陸誌堯也是同校建築係的，所以分給了他們倆一間獨立宿舍。
為了不給學校添加負擔，蘇玉蘭拒絕了校方的這份好意。
蘇玉蘭打算這段時間先住在蘇大勇家，然後再買一輛自行車，方便上下學。
待學校附近的新房子重修修葺完好，她就搬到新房子這邊來。
如今蘇大勇是孤家寡人一個，趙銀英和蘇繼東已經半年沒有回去文明裡了。
以後，蘇玉蘭估計他們也不會回來了。
蘇玉蘭站在學校門前，等著無聊便拿了一份報紙看了起來。
對於報刊式的寫作，蘇玉蘭不是很有信心。
所以等會兒蘇玉蘭打算去買近一個月之內的報紙看看。
沒多久，蘇玉蘭便等到了陸誌堯從建築係的方向出來，男人一身藏青色大衣，襯托身量更為挺拔，清爽的頭發讓他看起來更有精神氣。
沒到冬天陽光少了些，男人的膚色也比夏天時要淺兩個色號，是好看健康的麥色。
咋一看，男人更像是長年在城裡生活的公子哥。
蘇玉蘭露出一個笑意，迎了上去，“陸同學，好巧啊。”
陸誌堯一聽是自家女人的聲音，一張嚴肅清朗的俊臉也露出一個淺笑：“等了很久？”
“沒有啊，我也剛到。”蘇玉蘭從下而上你晲著他，笑問：“今天在院裡有沒有見到漂亮的女同學？”
陸誌堯看到蘇玉蘭手上拿著幾份報紙，慣性去接過來，忽然聽到蘇玉蘭這麼一問，已經練就的厚臉皮突然也老臉一紅。
“最漂亮的女同學不就在眼前了？”陸誌堯接過蘇玉蘭手上的報紙時，順手捏了捏她微涼的細嫩指尖。
也許她站了不止一會兒，手指尖帶著室外的寒意，陸誌堯心下一緊，隨即說：“你說要帶我去個地方，哪裡？”
蘇玉蘭還沉浸在陸誌堯的‘花言巧語’之中，看著男人的高挺的背影，她疑惑這男人何時變得這麼嘴甜了？
還最漂亮的女同學？
不過蘇玉蘭心底還是非常受用，一路上笑得尤其燦爛，帶著陸誌堯往他們的新房子走去。
一路走去，迎麵都碰到了不少在校園裡見過的麵孔，也是，這一屆學生太特殊，年齡跨度大，天南地北的人都有，像蘇玉蘭這種拖家帶口的更是不少，不少人拖著行李帶著家人在找房子。
路上碰到了幾個係裡的同學，蘇玉蘭都點頭跟他們打招呼了。
他們的房子離學校不算遠，步行五分鐘不到就到了。
因為這邊有很多騎樓和平樓，還有供銷社，商店什麼的，所以這裡更是多人要找租房。
陸誌堯見狀，按捺不住內心的疑惑，問：“咱們是要找房子？”
他們手上有點錢，如果要租房也不是不行。
就是不知道房子好不好找。
蘇玉蘭朝他勾了勾手，隨後指了指前麵不到十米遠的一棟兩層騎樓，說：“先上去看看？”
陸誌堯覺得搬出來也好，畢竟跟蘇大勇一起住，有很多事情並不方便。
例如，夜深人靜，體熱心燥時。
他點頭，跟隨著蘇玉蘭的腳步，但當蘇玉蘭掏出一把鑰匙，把騎樓的大門打開時，他的腦袋突然冒出了一個有點瘋狂的念頭。
蘇玉蘭把門鎖開了，隨後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走了兩步，她回頭看了眼愣在原地的陸誌堯，笑著拉住他的手，用力把他拉了進去。
她盈盈的水眸亮起一抹溫柔，笑著說：“堯哥兒，這是我一直想要給你的驚喜——”
一個家。
無論是在勝利生產隊的崗坳屯還是白城，她都想給他一個家。
——一個雖簡陋，但溫馨的家。
陸誌堯環顧了一下不算寬敞的內室，室內沒有家具，頭頂一台吊扇搖搖欲墜，牆體斑駁，地麵雖沒有雜物，但馬賽克地磚也落了汙跡和一層灰塵。
蘇玉蘭的聲音還在耳邊輕柔地絮絮念著：“一直沒有告訴你，就是想給你個驚喜。”
“這是去年我來白城就買好的，用你偷偷塞來的五百塊還有賣白木耳的錢。”
“雖然有點簡陋，不過我們稍微修葺一下，你再做幾樣家具就可以入住了。”
“一樓當客廳和飯廳，廁所和廚房在後頭。還要二樓，有幾個房間。”
“堯哥兒，你看——”
“這房子有電燈呢！”
陸誌堯耳邊嗡嗡回響著蘇玉蘭的話，隨後伸手一把把人拉進了懷裡，兩人身上都帶著絲絲臘月的寒意。
但兩人依偎一起後，寒意漸漸消去，變得溫暖起來。
陸誌堯的下巴擱在蘇玉蘭的頭頂，親昵地蹭了蹭，黯啞著聲音道：“你總是帶給我驚喜。”
不僅是這個房子。
更是她這個人。
蘇玉蘭感受著腰肢上的力度，隨後抬眸看他，笑得美不方物：“那你喜歡嗎？”
“喜歡。”陸誌堯低頭咬住那一抹嬌豔的紅，啞著聲道：“喜歡得不得了。”
一個綿長，帶著滿滿索取意味的吻結束後，蘇玉蘭渾身軟得隻能攀附著身邊的男人而站，她帶著幾分嗔意瞪了一眼意猶未儘的男人，“去樓上看看吧。”
陸誌堯舔了舔唇邊的柔香，點頭：“嗯。”
樓上是規整的三間房，除了一件較大些的房間，另外兩間房大概隻能放下一床一桌一衣櫃。
不過在寸土寸金的白城，不是國營職工的他們能有一棟樓——
即便他沒見過什麼世麵，也知道是多麼了不得的事情。
蘇玉蘭總算是調整好氣息，淡淡說道：“到時候你有空就過來把牆壁刷一刷，然後做一套餐桌，幾張床咱們就可以搬進來了。”
陸誌堯從蘇玉蘭的身後伸出手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肢，“嗯”了一聲。
蘇玉蘭微微把頭往後仰去，靠在他的肩膀處，從房間的窗戶看了出去，正看到了遠處冒著白煙，高聳入雲的煙囪。
大城市到處都洋溢著一股生生不息，勞碌繁忙的氣息。
蘇玉蘭一直喜歡生養她的這個城市，但是蘇玉蘭沒有問過陸誌堯喜不喜歡。
如是想，她突然問道：“你會喜歡這個城市嗎？還是因為我要來，你彆無選擇才會跟著來？”
男人聞言沒有說話，隻是腰間的力度緊了緊。
蘇玉蘭沒有回頭去看他，可是也能想象男人這時候嚴肅又帶著點怒氣的表情。
他應該是喜歡的。
思索間，男人突然低下頭咬住她盈白的耳朵肉珠，語氣帶著兩分責備：“不跟著你，我還能去哪？”
男人的氣息逐漸往下，他卻依然語調平淡地說道：“我的蘭姑娘，隻要有你在，哪裡就是我的家。”
蘇玉蘭已經感到身後的男人有幾分危險的氣息了，偏生蘇玉蘭的手突然又被他鉗製住，她隻能把身上的力度都傾斜在他的身上。
直到男人寬大溫厚的手掌落在腰下，蘇玉蘭屏住了呼吸，製止道：“這裡……不行！”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讓人羞澀了，蘇玉蘭完全看不到男人現在是什麼表情，隻得繼續說道：“這裡太臟了……”
還沒打掃過的呢。
聽著蘇玉蘭熟悉的嗚咽一聲，陸誌堯卻笑道：“站著也可以。”
蘇玉蘭深知在這方麵陸誌堯已經練就得無比厚臉皮，跟當初那個一親就臉紅的憨憨已經不是同一人了。
當即腳下一軟，乾脆直挨在他身上。
就在蘇玉蘭準備棄械投降之時，樓下突然傳來了敲門聲，接著白向東的聲音傳了上來：“有人嗎？是不是蘇同誌回來了？”
聞言，兩人鬆開了些，陸誌堯看著蘇玉蘭豔紅的唇，麵上表情不顯。
手下還細心緩慢地替她扣好外衣紐扣，問：“樓下的人是誰？”
蘇玉蘭重新挽起跌落的長發，嗔道：“幫我們找房子的人，叫白向東，外號百事通。”
陸誌堯點頭，去年他聽蘇玉蘭說起過這個人。
不過內心還是非常不滿兩人的事情被生生打斷。
敲門聲還在繼續，蘇玉蘭乾脆從窗口探出一個頭，望向樓下，喊道：“白同誌，我在二樓，你等會，我下去給你開門。”
兩人一前一後噠噠噠下樓去了，打開門就看到了穿著中山裝的白向東。
白向東看著屋裡的兩人，隨即挑了挑眉，抬腳走了進去：“蘇同誌，果真是你，我剛剛就看到兩個身影進來了。”
白向東自來熟一般，看著陸誌堯，自我介紹道：“這位肯定就是陸同誌了，你好，我是這條街上知曉大小事務的百事通，本名白向東。”
陸誌堯按照城裡頭的社交禮儀跟他握了握手，“你好，久仰大名，我叫陸誌堯。”
白向東早前就聽蘇玉蘭說起過她的這個丈夫，可他沒想到這位陸同誌長得這麼高大俊朗，絲毫看不出是從清水市那個窮鄉僻壤的農民。
不僅外貌出眾，陸誌堯的言談舉止也稱得上得體，白向東常年混跡於各色人群之中，也鮮少遇見像陸誌堯這般的男同誌。
不過轉念一想，人家如今是大學生了，氣質確實不太一樣的。
原以為蘇玉蘭在那個窮鄉僻壤會找個什麼樣的丈夫，現在一看，還真是般配。
無論是樣貌還是言談，陸誌堯也算配得上蘇玉蘭這個城裡姑娘。
陸誌堯當然察覺到白向東的打量，不過他倒沒覺得有多彆扭，畢竟比白向東這種收斂的打量，他遇到過更激烈的針鋒相對。
三人寒暄了一番，白向東又說：“我看了今早上的報紙，才知道蘇同誌你原來是咱省的文科狀元，真是了不起。”
白向東自知不是讀書的料，所以沒參加這次的高考。
但他尊重知識分子，像蘇玉蘭這種狀元級彆的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