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姐姐,好久不見。”
聲音很熟悉，以至於蘇玉蘭沒有半點猶豫，便知道來人是找她的。
蘇玉蘭回過頭去,果不其然看到了穿著一身嶄新玫紅棉襖，紮了兩條麻花辮子的蘇玉瓊站在離她身後的兩米之外。
隻是，蘇玉瓊的裝扮並沒有她想象過的落魄。
也不像是在那窮鄉僻壤的清水市當黑戶的人。
反而紅光滿臉,得意洋洋地看著她。
蘇玉蘭偶爾也會想起蘇玉瓊，她當然知道蘇玉瓊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那清水市當黑戶。
要真是這樣，她娘怎麼可能不過來找她鬨？
趙銀英肯定也知道她已經回來了白城，畢竟關於高考成績的報道已經刊登過好幾期。
隻要稍微看看報紙，也肯定知道她回來白城了。
隻不過蘇玉蘭一直沒有被趙銀英上門來找麻煩,她也沒有回過文明裡蘇大勇那邊質問。
這可不像是趙銀英的潑辣作風。
從小在趙銀英的毒辣管教下成長,她知道趙銀英是那種受不了半點兒憋屈的人，就算是沒辦法把你弄死，也要先把你罵個半死，跟人動手也是尋常得跟吃飯一樣。
所以蘇玉蘭懷疑他們之間有點什麼秘密。
今日一見蘇玉瓊，自己猜想得果然沒有錯。
蘇玉瓊過得挺好。
甚至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好。
至於是攀上了誰。
蘇玉蘭腦海中冒出了上兩年夏天從文明裡離開的景象。
——那個被趙銀英當作救命浮草的葉家。
蘇玉瓊對上蘇玉蘭頗為平淡如水的眼神，心裡微微不喜,哼笑一聲：“怎麼了姐姐？看到我,很意外？”
聽到聲音,蘇玉蘭收起思緒,隨後淡淡瞥了對方一眼,把店鋪的大門落了鎖，隨後也沒打算跟她廢話，淡淡道：“倒也不意外。”
蘇玉瓊被蘇玉蘭毫不在乎的態度給激怒了，當即也沒有了剛剛的洋洋得意，反而變得有些咬牙切齒：“蘇玉蘭,你看到我回來，不會感覺到心虛嗎？就是因為你，我連恢複高考也沒趕上。”
蘇玉蘭哼笑：“趕上了，你也未必能考得上。”
蘇玉瓊被她的話氣瘋了，喊道：“要不是你，我用在那鳥不拉屎的狗屁農場苦乾一年多？你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嗎？蘇玉蘭，你好惡毒的心啊！”
蘇玉瓊想起在那暗無天日的農場苦乾的日子，有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差點要死在那農場裡麵。
每一天過去，都是對蘇玉蘭的憎恨多一分，她想象過如果蘇玉蘭站在自己麵前，她就要把她千刀萬剮！
想起那陰暗潮濕的土坯房，布滿虱子，滿是黴臭、豬屎尿臭的床鋪……
蘇玉瓊即便回想一下，都覺得痛苦難堪。
也許是因為當初受了那麼多苦難，上天憐憫她，如今又彌補了她。
趙銀英為了讓她回城，忍痛讓蘇繼東失去了以後找一份好工作的機會，硬著頭皮找上了之前撞傷蘇大勇的葉家，向他們討當日承諾的回報。
趙銀英跟她說起，那葉家是真真的大門大家。
趙銀英在那家人麵前添油加醋一番，說她是被陷害才到了那清水市。
葉家那個葉伯伯思量了幾番才點頭同意把她從清水市找回來。
當然，她還順手抓住了另一個機會，讓她過上了不敢想象的好日子。
——蘇玉蘭肯定死也沒想到，那年夏天白城刮台風，她在街上隨手救下送去醫院醫治的一個老太婆，居然也是葉家的老太太！
葉家登報尋了許久，可是也沒有人去認。
恰好是趙銀英在蘇大勇家看到了蘇玉蘭當日匆忙離城留下的醫院單據，就偷偷收好藏好。
所以蘇玉瓊將計就計，拿上趙銀英收好的醫院單據，在葉家人麵前冒認了自己就是當天救下老太婆的恩人。
恰好那些細節趙銀英曾偷偷聽蘇玉蘭和蘇大勇提起過，她們知道蘇玉蘭並沒有在那家人麵前露過臉，而恰好那些醫院的單據上隻留了一個蘇字。
所以她才抓住了這個機會。
雖然葉家那老太婆不認她，某些時候否認過她不是當日救下她的人。
可那老太婆是個癡呆的啊！
也沒人把老太婆的話當真，反正她有醫院的單據作證，也有不在白城，所以一直沒有出來認領的時間證據。
葉家人雖有疑問，但也沒人敢否認她這份“恩情”。
在趙銀英的添油加醋後，葉家的人也已然把這一切當作了緣分，還說要認她當乾女兒，甚至還給她安排了比紡織女工更好的工作。
不然，她不敢想象要是一直在清水市當黑戶會是什麼下場。
雖然蘇玉蘭讓她受了不少苦，但現在她還是會稍微感謝一下她。
要不是她，自己也遇不上這等好事。
但是她知道現在蘇玉蘭現在也不差。
不僅高考成了狀元，在學校也是受人擁護。
自己也辦了裁衣作坊，在彆人還遮遮掩掩乾起買賣的時候，她就已經把買賣做得紅紅火火。
想到自己因為成了黑戶，錯失了高考的時機，她對蘇玉蘭更是憎恨！
所以，蘇玉蘭肯定想不到這次在學校的謠言，也有她的一份功勞。
蘇玉蘭對上蘇玉瓊那眼神中對她掩飾不住的憎恨，隨即隻是淡淡一笑：“我惡毒？我心虛？難道那不是你應當承受的後果嗎？！我還惋惜對你的懲罰還不夠重。”
所以，現在她還能站在她麵前跳腳。
蘇玉瓊一下子怒了，指著蘇玉蘭怒道：“你——”
蘇玉蘭一把按下了她指著自己的手指，露出一個似有若無的笑來，淡淡道：“蘇玉瓊，我當初已經對你手下留情了，要不是你偷我介紹信在先，我何至於讓糾察隊抓你？我倆的事隻當一筆勾銷，你以後最好也不要在我麵前蹦躂，看見我也繞著路走，不然——”
“不然的話，新仇舊賬一起算！”
蘇玉瓊和趙銀英兩母女設計她下鄉的事情還沒正式跟她們算賬，蘇玉瓊居然好意思想讓她心虛？
做夢。
蘇玉蘭說完，無視蘇玉瓊那像是打翻了調色盤那樣精彩的表情，把玩著手中的鑰匙，走了。
蘇玉瓊被她的一番話氣得胸腔鼓鼓的，一口氣梗在喉間不上不下，隻得拚命大力呼吸著。
最後隻憋出了一句話：“蘇玉蘭，你給我等著瞧！”
//
夜漸深。
蘇玉蘭也沒有把蘇玉瓊的出現放在心上。
無論蘇玉瓊是向誰求助把她從清水市搞回來白城，終歸花費了精力和人脈。
她肯定會格外珍惜這樣來之不易的機會。
現在的她，最多也就是打打嘴炮。
不過也不代表她能鬆懈，當晚蘇玉蘭也跟陸誌堯提起了這件事。
讓他注意些。
陸誌堯從放假後便一直忙，今年過年也不打算休息了，忙著要給客戶出貨，順便計劃去新安市看看有沒有適合做家具的機器，打算購置一些回來。
新安市已經放開了外貿港口，有很多國外的機器進口過來。
如果有些工作細節能夠機械化，那可以加快出貨的速度，這也是未來工廠機械化的必經之路。
當然，手工製造還是陸誌堯家具工廠的主打賣點，尤其這個年代，依然是實木家具的天下。
陸誌堯聽了蘇玉蘭的話，思索了幾秒才想起她的那個“妹妹”。
因為隻見過一麵，陸誌堯甚至還沒記住那人長什麼樣子。
不過現在一聽，倒也想起了這號人——
那個差點害他女人成為黑戶，回不了清水市的惡毒女子。
陸誌堯從沒把她當作是蘇玉蘭的妹。
陸誌堯剛剛洗過澡，頭發還跌落著水珠，蘇玉蘭雙腿半跪在床邊，示意陸誌堯把毛巾遞給她。
陸誌堯對上她的目光，已然知道她的意思，便把毛巾遞給她，然後坐在了床邊，任由女人用乾毛巾拭擦他的短發。
陸誌堯淡淡道：“嗯，我會注意點的。”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下來，聽著陸誌堯前段時間新買的收音機傳來靡靡之音。
等到蘇玉蘭拭擦得差不多，陸誌堯便拉過她的手腕，把她整個人撈進懷裡，坐到他的腿上。
陸誌堯俯身把頭埋在她的玉白上，一呼一吸之間都是女人香肉的氣息，他啞著嗓子道：“你也要注意點，我最近比較忙，可能沒辦法顧好家裡。”
他知道蘇玉蘭也同樣忙和累，不僅要處理自己的裁衣店鋪，學習上也比他更賣力。
不然也不能穩定保持在全係全三名。
有時候他看著自己的女人這麼勞累，心窩痛得呼吸不上。
隻希望快點掙錢，掙更多的錢。
可以讓她不用太累。
不過他的女人卻不是等著他來養的人。
這種一同進步，一同努力的感覺已經在無形之中改變了他許多許多。
同樣也為他們之間的感情鑄成了一道防護罩。
誰也破壞不了。
蘇玉蘭雙手環住他的腦袋，笑了笑：“我爹說過年放假這幾天過來幫我們忙，我年後就得外出幾天，顧不了你們了。”
幸好倆孩子平常有白向東的母親幫忙照看一下，因為家具工廠近，周末也能跟去那邊，方便照顧。
逢年過節，蘇大勇也會過來跟孩子玩。
而且倆孩子也懂事，知道他們在工作學習，基本上不吵不鬨。
所以他們才更有精力處理學業和工作。
“如果太累的話，彆太拚了，什麼事都還有我墊底。”陸誌堯道。
蘇玉蘭淡淡應道：“嗯，我會量力而行。”
陸誌堯嗅著她的發香，思緒有點飄遠，繼而問：“過年有沒有想去哪裡逛逛？”
雖然工作忙，但也要抽點時間陪陪她。
哦，還有孩子。
他們來白城之後也沒有好好逛過這邊，就帶孩子去過幾次公園。
更遠的地方也就去過陸招娣和陸來娣的學校。
蘇玉蘭想了想：“嗯，天寒地凍的，哪兒都不好玩，倒不如多叫些親朋好友聚一起。”
陸誌堯又問：“那過年想吃些什麼？”
蘇玉蘭以為他要備齊菜式，又歪了歪腦袋想了起來，最後才說：“嗯，這麼冷，還是燒烤吃火鍋算了……”
而陸誌堯的目光則落在蘇玉蘭頸窩上的一抹水滴，他緩緩抬起手，輕輕用指腹拭擦去。
蘇玉蘭感覺到異樣，隨即挺直了腰杆，離他微微遠了些。
她用手摸了摸男人後腦的短發，雖然拭擦掉水滴，但還是濕漉漉的，摸上去一陣貼服。
她軟聲說道：“還有點點濕，我替你再擦——”
話還沒說完，她就感到男人熟悉地探手掰開了她後背的束縛扣。
兩人貼在一起已經抱了好一會，男人溫熱的手掌往上，帶著洗澡後熱燥的薄唇貼在她的耳後，沉聲道：“不用擦，一會兒就乾了，先讓我嘗點彆的。”
蘇玉蘭揪住他後頸的衣領，呼著氣嗔道：“不是早上才——”
“現在又想了。”說完，男人又蹭了蹭她修長的頸項，貪婪呢喃道：“你怎麼總是這麼香……”
讓他恨不得徹夜沉溺其中。
蘇玉蘭覺得這男人精力可真多！
工作已經這麼忙了，居然還有力氣來這麼多回？
陸誌堯捏了捏她的果穗，貼著她的耳垂，隨後下落至頸間一小粒紅痣上，說：“專心點。”
蘇玉蘭知曉他總喜歡舌忝蝕頸後那個地方，頓時麻得縮了縮脖子，“嘶”了一聲欲阻撓道：“彆……彆動那裡啊——”
年將近，繁華的城市還點綴了微弱的街燈，透過七彩斑斕的琉璃窗照射進來，灑滿了一地金光。
*
第二天就是年廿九了，蘇玉蘭醒來的時候陸誌堯已經出門去了。
一樓的餐桌放著幾杯豆漿和包子，顯然是男人準備好再出門的。
蘇玉蘭今天不太想動，昨晚下蹲得厲害，又跪著好一會，今早上起床就發現腿抖得發軟。
都怪陸誌堯那混球！
她不想動了。
不過到了中午，蘇大勇便過來了他們家。
本來蘇玉蘭說要過去文明裡過年的，不過蘇大勇卻說可要去家具廠幫幫忙，所以最後還是他過來這邊了。
蘇大勇提著大包小包，看到蘇玉蘭大中午的還睡在躺椅上，立馬喊道：“蘭丫頭，你不舒服了？”
蘇玉蘭聽到聲音，連忙忍著酸楚站了起來，接過蘇大勇手上的東西：“沒有，就剛剛給裁衣工人放了假，我也樂得偷閒。”
蘇大勇看她麵色緋紅，也沒有多問，隻是嘀咕：“我倆寶貝孫在哪呢？怎麼姥爹來了都不見影兒。”
蘇大勇放下了東西，向樓上方向探頭望去，喊道：“大寶小寶，姥爹來了，你們在哪？”
陸家寶陸家美聽到了蘇大勇的聲音，高興得上躥下跳地走下了樓。
“姥爹！”
“姥爹你終於來了，我們給你收拾好房間了！”
二樓有三個房間，平常有一個是比較少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