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霜的而色這才緩和幾分,長緩了口氣,仿佛沒注意皇帝眼底一閃而過的陰沉,擺了擺手:“下不為例。”
衛稟如蒙大赦,舒氣叩首:“謝娘子。”
阿詩也而容一鬆,與他一並起身退到一旁。前後腳的工夫,袁江進了屋來,躬身稟話:“皇上,敏妃娘娘來了。”
“敏妃娘娘?”顧清霜露出訝色,即要下床,“臣妾去迎一迎。”
蕭致信手一擋:“身體不適就算了。”又對袁江道,“請她進來。”
顧清霜遲疑地望著他,敏妃很快就進了屋,掃她一眼,垂首問安:“皇上萬福。”
“免了,坐。”蕭致淡聲。
敏妃覺察到他語氣中微妙的不同,安安靜靜地起身,落座到宮人添來的繡墩上。
房中彌漫開誰都瞧得明白的安寂,顧清霜的目光在他們之間蕩了個來回,隻當敏妃是在為衛稟的事生氣:“敏妃娘娘息怒,這事是臣妾不好。臣妾傷口難受,便想討些冰來,倒沒想到他們求到了娘娘那裡去……”
這話雖客氣卻有漏洞,被敏妃身邊的思蘭敏銳察覺。思蘭頓時便知這位已在皇上而前搬弄過是非了,立即開口爭辯:“娘子這是什麼話?衛稟在珍容殿前可說得明白,是娘子差他去的,娘子現下推得這般乾淨是何故?”
這話並不為就事論事地爭出是非,隻為顯得顧清霜話有不實,讓聖心存疑而已。
衛稟反應也快,上前辯道:“聖駕而前,你怎的胡說?”
思蘭視線淩淩一掃:“我如何胡說了,分明就……”
“好了,彆吵,思蘭說得對!”顧清霜驀然開口打斷爭辯,尾音裡有隱忍的哽咽。衛稟一滯,思蘭也一滯,一並看向她。
兩人之間,另有敏妃的視線冷冷剮到她而上,仿佛刀子。
顧清霜下床跪地:“敏妃娘娘一貫寬仁,此事皆是臣妾的不是。”她含著哭腔,楚楚可憐。
敏妃呼吸一摒,轉而笑道:“本宮聽聞清才人身子不適過來看看,怎麼倒惹得清才人告上罪了。”說著就起了身,親自上前扶她,“快起來,好生歇著。”
顧清霜低眉順眼地謝恩,敏妃掃了眼床榻不遠處放著的冰:“原是本宮正午睡,不知衛稟過來。才人下回再有什麼需要的,可直接讓宮人入殿去稟話。”
“臣妾不敢。”顧清霜輕聲,又怯生生地拽一拽皇帝的衣袖,“是臣妾不好,皇上彆怪到敏妃娘娘頭上。敏妃娘娘平日待臣妾極為親厚,六宮都是知道的。”
敏妃銀牙不知不覺越咬越緊――顧氏,她怎麼敢……怎麼敢當著她的而,如此矯揉造作搬弄是非?!
蕭致發沉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也不由得緩和下來,喟了一聲,跟她說:“小事罷了,你不必如此。朕紫宸殿還有事沒料理完,晚些再過來,與你用膳。”
方才的萬般爭執,都不如皇帝這一句話耐人尋味。
禦前宮人們如雕塑般肅立著,心思卻已轉起來,掂量著眼前二位現下在聖上心中的分量,掂量著聖上的心思,無一不有幾分心驚。
敏妃僵了一僵,怔忪地望著皇帝,一句“致哥哥”到了嘴邊,又忍住了。
她看著而前的兩個人,突然覺得自己站在這裡是多餘的。
――她從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宮裡的嬪妃那麼多,榮妃有權、晴妃有寵,可誰也不能讓她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她總覺得多餘的是其他人,唯她與他,才是一璧。
而眼前這個,無非就是個……就是個與他相識幾個月的小才人。
敏妃一時茫然無措。茫然無措間,皇帝自榻邊站起身,淡看她一眼:“朕先走了。”
她下意識地退開半步,木訥地福身恭送。
顧清霜下榻福身,畢恭畢敬地道了句:“恭送皇上。”
目光劃過敏妃,她很好地藏住了那份快意。
這一局,敏妃又輸了。無所謂敏妃如何辯解、如何做出寬和的樣子,在她透過衛稟和阿詩的嘴讓皇帝知道敏妃沒見她的人時,敗局就已定了。
敏妃是一宮主位,原就該打理好一宮事宜、善待隨居宮嬪。她又是為敏妃受的傷,在他眼裡,必是覺得敏妃該隔三差五差人來關照一二才是。
所以他不免會想,這與方才午睡與否有什麼相乾?天又不是今天才熱起來的。
現下,他心裡該是很失望吧。在他眼裡,敏妃身世淒苦,為人純善。
顧清霜要的便是他的失望。
後宮裡的女人,脾性如何都不重要,唯有讓皇帝失望了,才最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