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城锝被兒子數落得啞口無言,他吹胡子瞪眼片刻,正想故技重施地罵人,眼角餘光卻瞄到箐箐的小身影,立即住嘴。
在小孩子麵前可不能亂說話,要是被學了去那就不好了。
“從今以後你不準再抽煙喝酒,吃飯也得聽醫生的話,可以稍微吃點喜歡的,但是絕對不能太過放縱!”傅衡每說一句話,傅城锝的臉色就越難堪一分。
不過到最後,他心底突然一鬆,不僅不生氣,甚至有點想笑。
因為他想起來了。
就算這臭小子管得寬,但他們也就今天過來,等人走了,還不是他想乾什麼就乾什麼。
俗話說得好,凡事不要高興得太早。
就在傅城锝暗喜的時候,傅老夫人醒了。
她似乎聽到了兒子的聲音,還有小孩子稚氣的小奶音。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的傅老夫人睜開雙眼,就見自家兒子正坐在她病床邊,和自家老頭子鬥嘴。
父子兩個人吵起架來氣勢洶洶,誰也不肯讓誰,落在傅老夫人眼裡,卻隻見到了兩個小孩子在吵架。
“吵吵嚷嚷地這是在乾什麼呢?”
虛弱中的老人聲音很微弱,但傅衡和傅城锝卻還是敏銳地捕捉到這道印刻在兩人心頭的溫柔女聲。
父子二人瞬間停戰,這是不可能的。
他們立即像小孩子找到家長一樣,互相告起了狀。
這個說兒子不打一聲招呼帶著一大家子人過來,吵醒他的美夢,那個說父親生病還不好好聽醫生的話,糟蹋自己的身體。
反正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據。
兩個在外麵說一不二的男人在家裡爭執起來格外幼稚,還吵得很。
讓人頭疼。
傅老夫人還在做透析,坐不起來,隻能無奈地用另一隻沒插針管的手揉了揉額頭,頭下意識地一側,正對上一雙閃亮亮的大眼睛。
她微微一愣,仔細打量後,不禁暗歎這真是個可愛孩子。
隨即又覺得這孩子好眼熟。
怎麼和她家兒媳婦長得那麼像?
“小寶寶,過來。”傅老夫人對著箐箐招招手。
箐箐歪歪小腦袋,定定地看著傅老夫人,似乎在確定她是不是好人。
沒一會兒,覺得這
麼好看的老奶奶肯定不是壞人的箐箐啪嗒啪嗒搗騰著兩條小胖腿,一溜煙兒地跑到傅老夫人身邊,還很熟練地將自己的腦袋送到人家手掌下。
傅老夫人其實沒想摸箐箐。
麵對直接送到手邊的小萌物,她愣了下,隨即揚起一個溫柔的笑容,順勢摸了摸箐箐的小腦袋。
老人家沒什麼力氣,動作卻很溫柔,箐箐被這種溫柔感染,忍不住更加湊近一點,想親近傅老夫人。
“小寶寶,你叫什麼名字呀?”
“箐箐,我叫顧箐箐。”箐箐響亮地回答。
“顧箐箐?”不僅傅老夫人,傅城锝聽到這個名字都呆了片刻。
兩位老人隔著病床對視一眼,隨即又默契地雙雙轉回頭,假裝剛剛什麼也沒發生過。
傅城锝繼續和兒子對持,傅老夫人則牽起箐箐的小手,將她更近地拉到床邊。
“原來你叫箐箐呀,真好聽。”笑眯眯地誇獎一句,傅老夫人突然話音一轉:“奶奶人老了,聽不太清楚字,箐箐可以告訴我你的箐字是哪個箐嗎?”
本來就識字的箐箐立即積極回答:“是竹字頭底下加個青色的箐。”
阻止不急的傅衡不悅地撇了眼剛剛‘無意’叫住他的父親。
“看我乾什麼?老頭子我養你這麼大,現在連叫你一聲都不行了?”
老狐狸不僅幼稚,裝起無辜來也是一等一地像,讓傅衡想反駁又無話可說。
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自覺鬥不過家裡兩隻狐狸的傅衡隻能舉手投降。
“你們都出去。”護工們嘩啦啦地走了個乾淨。
房間內一時間隻剩下傅家爹媽和傅衡箐箐,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混進來的傅氏兄弟。
現場隻剩下自家人,有些話也比較好說。
“箐箐……”
製止兒子的話頭,傅城锝終於顯露出一絲身為傅氏前任掌權者的威嚴:“你放心,我和你媽不是多嘴的人。”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沒必要擺在明麵上說。
沒理會拿父子倆的官司,傅老夫人心疼地牽著箐箐的小手,微微捏了幾下。
小孩子柔軟的手掌還不到她半個手掌大,短短小小地一隻,雖然很可愛,但卻讓人心疼得不行。
“我們家箐箐,這是受了多少苦啊。”
傅老夫人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不苦不苦,箐箐每天都有糖糖吃。”箐箐根本沒懂傅老夫人為什麼要看著她哭,隻是憑本能地胡亂安慰。
小家夥懂事的模樣更加讓人心疼,這下連傅城锝都看得有些酸澀。
他狠瞪兒子一眼,厲聲道:“你給我過來!”
父子兩個一前一後離開房間,箐箐擔憂的小眼神一直落在傅衡背上。
那個爺爺好凶哦,他會不會打叔叔?
“不怕,爺爺不會大人的。”
傅老夫人多精明的人,怎麼可能看不出箐箐隱秘的小擔憂?
她心下微歎,既感動,又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都怪她,當年跟著丈夫一心忙事業,沒將唯一的兒子給教好。
這夫妻二人似乎就一心認定了一切都是傅衡的錯,才會害得箐箐變成這樣。
可惜箐箐還懵懵懂懂,根本不了解兩位老人家的心思,也無從幫傅衡解釋。
傅衡跟著爺爺去了書房後談了什麼傅氏兄弟不知道,但他們卻看得出來爺爺奶奶都很喜歡母親。
不僅是小孩子的媽媽,長大後的媽媽應該也很討他們二老的歡心。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當年要不是傅氏二老極力撮合,傅衡也不會在箐箐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就和她結婚。
即便兩個人互有好感,怎麼說也得等到箐箐畢業後再來談婚論嫁吧。
傅老夫人每次做透析都得四個小時,一周需要做兩次。
今天也是湊巧了,傅衡他們來的時候正好遇見傅老夫人在做透析。
但如果不是來得那麼巧,恐怕傅衡也不能知道父母居然雙雙生病,還隱瞞了自己那麼久!
這倆夫妻也是好樣的。
傅衡差點沒被氣笑,彆放心得太早,他之所以笑,是怒極反笑。
從早上到中午,傅衡都和他父親泡在書房裡。
路過的傭人偶爾能聽到幾聲憤怒的吼聲,嚇得他們心肝一顫,連忙加快腳步溜了。
然後不到一個上午,整個傅家的人都知道老先生和先生吵架了,發了很大火那種。
事實上,全程隻有傅城锝在罵罵咧咧地數落兒子。
說他沒用,連自己媳婦兒都留不住什麼的。
傅衡從得知妻子居然不止謀劃了一個離婚方案之後,整個人就
陷入一種奇異的沉默中去。
他身上似乎籠罩著一層黑霧,莫名的消沉覆蓋一切,連帶著老爺子的罵人聲都聽不真切。
以至於傅城锝口乾舌燥地說了一上午,一扭頭卻發現這倒黴兒子居然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傅衡!”一聲大吼,震得傅衡耳膜隱隱作痛。
不等他回神,老爺子氣急敗壞的拐杖就揮舞了過來:“我說了那麼多,你究竟有沒有在聽?”
他凶得很,但拐杖每一次都隻打在沙發扶手上,根本碰不著傅衡一分一毫。
口是心非的老爺子。
“我聽到了。”傅衡說,“但現在的問題不是能不能挽回箐箐的事,而是箐箐能不能變回來。”
如果箐箐一直變不回來,恐怕一年半後,兩人的婚姻自動作廢,他連個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那你就去想辦法,在我這兒逞什麼能?吃完午飯趕早回去,公司沒事忙了嗎?不好好對待工作把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事業弄倒閉了我就打死你!”
老爺子說完這一大段話都不帶喘氣的,讓傅衡很懷疑他究竟是真病還是假病。
不過不管真假,有件事傅衡自覺有必要跟二老說明一下。
“您不用急著趕我走,我已經決定帶著箐箐在老宅多住一段時間,陪陪我媽。”
陪老頭子是不可能陪的,但是傅衡願意陪他媽媽。
至於老頭子?他們隻是碰巧住在一起而已。
不得不說,這對父子的情感表達方式,當真彆扭到讓人無語。
到午飯飯點的時候傅老夫人已經做好透析。
老人家精精神神地爬起來,穿著一身優雅的長款旗袍,牽著箐箐的小手,帶著她去花園摘花瓣。
剛剛傅老夫人已經承諾過了,她要給箐箐做鮮花椰奶凍。
趁著還沒開飯,她們得先摘好花瓣,把椰奶凍做起來,這樣冷凍到下午就能開吃了。
“箐箐喜歡什麼花瓣自己摘。”
傅老夫人笑眯眯地遞給箐箐一個小花籃,小姑娘挎著花籃,在花叢中來來回回,就是沒上手去摘花。
看著很是為難的樣子。
“怎麼了,箐箐不喜歡吃花瓣嗎?”傅老夫人蹲下身,柔聲問道。
是她考慮得不周到,如果孩子不喜歡的話,不管做什麼都不行。
“不喜歡的話那我們吃彆的。”
“不是。”箐箐晃晃腦袋:“箐箐不是不喜歡,隻是老師說要愛護花草,花花那麼漂亮,要是箐箐給摘了,它們要疼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