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另一半染色體的提供者。”
說著這話的韓薇藍,表情極度冷漠,不像是在訴說自己的親生父親,而是在講述一個仇人。
跟她有深仇大恨那種仇人。
柏祁玉完全預料不到這種情況。
也是,任誰怎麼想都想不到,私廚餐館風情萬種的老板娘,在外人眼中事業有成的女強人,她的父親居然是一個變態殺人犯!
這跟說天上有牛在飛一樣地讓人感到天方夜譚,可這就是事實,無可更改。
那麼……顧箐箐知道這件事嗎?
下意識地扭頭,柏祁玉掃向一臉懵懂的箐箐,喉間微繃:“把箐箐和年糕帶出去。”
門外應聲走進兩位沉默寡言的男人,一人一個抱起兩個孩子出去,給他們在隔壁房間再開個包廂,讓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孩子們在裡麵玩,順便吃飯。
箐箐被抱出來的時候手裡還抓著一塊蘿卜糕,小家夥傻萌萌地趴在保鏢叔叔的肩膀上,探頭看向包廂內的兩位大人。
注意到箐箐的目光,韓薇藍抬頭,勉強對她笑了笑,箐箐下意識地回以一個溫暖的笑容。
韓薇藍心下一澀。
逐漸關閉的門扉擋住了兩人的視線,直到看不見箐箐的身影之後,韓薇藍才繼續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雖然我也不確定,但箐箐應該是不知道我爸爸就是當年被她作證送進監獄裡的人。”
如果是的話,她可能也不能再厚著臉皮和她做朋友了吧。
韓薇藍心下自嘲。
“那個男人,完全就不是人,他是個禽獸!”冷漠的鳳眼中透出無儘的恨意。
從韓薇藍有記憶起,她就覺得她父母的關係很奇怪。
彆人家的父母,哪怕不夠恩愛,表麵上看起來也至少和和氣氣,關係平等。
她家的父母,與其說是一對關係平等的人,不如說是一對畸形的主仆。
她父親主,母親仆。
韓薇藍的母親姓陳,陳家從前是本市的一個二流世家,達不到一流水準,但也是外人眼中釘豪門大戶。
而她父親隻是一個普通家庭出生的人,要說他和普通人有什麼區彆,那就是長了張能夠蠱惑人心的俊臉和腦子還算不錯。
靠著聰明的
腦子,韓大餘成功考上本市的重點大學,並且認識了身為豪門千金的韓母。
兩人的相遇還算浪漫,墜入愛河也是預料之中。
豪門千金和窮小子,這種屢見不鮮的結合自然會遭到女方家長的打壓。
陳家根本不願意要韓大餘這個女婿,可惜韓母當年被韓大餘哄得鬼迷心竅,要死要活甚至鬨了幾次自殺,還是讓家裡人妥協了。
睡覺他們就隻有韓母一個獨生女?
不過在兩人結婚時,陳家提出了一個要求,讓韓大餘入贅。
當年風氣可沒現在開放,入贅對於一個男人而言算是極大的羞辱,要是換個稍微自尊心強的人,可能也就不乾了。
不過看韓薇藍現在活生生坐在這裡就知道,韓大餘最後還是答應了。
也真是夠‘忍辱負重’的,從知曉父母的過往之後,韓薇藍就止不住地滿心嘲諷。
婚後,兩人算是過了一段還算甜蜜的日子。
韓母隻會花錢和玩樂,無心搭理公司,韓大餘則進入陳家公司,從基層一點點做起。
時間久了,韓大餘也逐漸取得陳家長輩的認可。
原本日子這樣過下去也算不錯,可惜好景不長,韓薇藍出生了。
韓薇藍的出生其實算是陳家的喜事,可問題就出在,她姓韓,不姓陳。
原來是韓大餘哄著韓母,偷偷將韓薇藍的姓氏改成了他的。
這下可就點燃了陳家長輩的□□桶。
他們一開始是做得不地道,但是明明結婚前大家說好了,夫妻兩個的第一個孩子不論男女都姓陳,算是給他們陳家留個後,以後的孩子要隨父姓還是母姓都隨意。
可他們居然瞞著他們搞這一出,這是要惡心誰?
一場家庭大戰自然展開,可最令人傷心的是,都到這種時候了,韓母依舊癡心不改地站在韓大餘那邊,和家裡人對著乾。
陳家老爺子因為這個不孝女,直接被氣進醫院,陳家老夫人沒過多久,也跟著進去。
倒了兩座大山,韓母自然驚慌失措,可韓大餘哄人技巧實在高超,他一邊穩住韓母,一邊趁此良機蠶食陳家的公司。
等兩位老人家終於出院,陳家大權早就不在他們手上了。
因為韓大餘手上多了韓母轉讓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加上他自己斷斷續續收購走小股東手上的股份,居然達到了百分之三十一,比陳家老爺子手上的百分之三十還要多一點。
僅僅這1%的區彆,就已經能決定很多東西了。
金錢和權利使人麵目全非。
掌控了陳家大權的韓大餘一改從前的謹小慎微,逐漸變得強勢起來,對韓母的態度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偏偏韓母還懦弱地以為是自己的錯,轉頭開始討好丈夫,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韓薇藍印象中的那種畸形關係。
特彆是在陳家二老相繼過世後,韓大餘的惡劣越發顯現出來。
家暴,開始發生在韓薇藍的童年裡。
當時韓薇藍上學的時候,表麵上看著光鮮亮麗,實際上掀開衣服,卻滿是斑駁淤青。
她的性格因此變得敏感偏激,還有些陰沉,從前玩得要好的朋友被一一趕走。
“隻剩下鄰居家的姐姐。”
接過柏祁玉遞來的紙巾,韓薇藍低聲道了句謝謝。
“當年隻有箐箐不管我怎麼趕都趕不走,逼急了她還衝我發脾氣,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兩個吵得特彆凶,她就衝我吼:誰家沒個垃圾事,你要忍不下去就跟他乾,打輸了大不了我養你,以後你住我家,當我顧箐箐的親妹妹。”
反正她家還有個弟弟,養一個弟弟是養,多養一個妹妹也是養,都一樣的。
明明是關心的話,最後被那彆扭的女人說成監獄預備役式發言,韓薇藍簡直哭笑不得。
可她最後也沒和韓大餘打起來,更沒有去箐箐家住。
因為她媽媽爆發了。
連韓薇藍都意料不到,當了那麼多年懦弱受氣包的母親,居然有一天敢舉起菜刀砍向她父親。
不過了解原因後,韓薇藍倒是有些莫名的理解了。
因為她父親出軌,小三的孩子甚至沒比她小多少歲。
這麼多年下來,韓薇藍早就看透了。
她母親就是個畸形戀愛腦,為了那所謂的愛情,她堂堂一位豪門千金可以忍受丈夫的毒打,變成一個卑微的仆人,被肆意踐踏人格和尊嚴。
可一旦這場隻屬於兩個人的愛情多了個第三者,那卑微的柔弱女人也能瞬間變成女戰士,而且還是個沒有理智的瘋子,拚著魚死網破的風險也要報仇。
“挺可笑的吧。”韓薇藍用力擦去眼角淚水,語氣帶著破釜沉舟的意味。
“我知道外麵都在傳言韓大餘是回心轉意,想和我媽好好過日子才想擺脫小三,結果小三不僅背叛他還糾纏不休,才被韓大餘‘失手誤殺’。”
“事實並不是。”柏祁玉不難從韓薇藍的話裡猜出真相。
“不錯。”韓薇藍點頭:“所謂的回心轉意是因為我媽提前察覺出了他們轉移財產的意圖,搶先凍結財產,並以結婚威脅韓大餘和小三斷了聯係。”
韓大餘的大股份是婚後由妻子贈予的,可以算作夫妻共同財產,隻要兩人一離婚,就會被強製分割一半,並且韓大餘是過錯方,法院判決並不會偏向他。
而除此之外,韓母手裡還拿著父母遺留下來的大量股份。
吃過一次虧後,為了預防韓大餘這頭白眼狼,陳家二老臨死前將所有財產都留給女兒,並寫明不許轉贈。
一旦韓母敢將這些財產轉贈他人,則全部財產會被捐獻出去。
這些財產要麼隻能韓母自己用,要麼就等她老了由她的子女繼承,沒有第三種選擇。
最大可能杜絕了韓父的故技重施。
所以,一旦兩人離婚,韓父就不再是公司最大股東,他甚至不能占據財產大頭,這種落差他怎麼可能受得了?
所以哪怕是為了錢,他也隻能捏著鼻子,乖乖回到妻子身邊。
如果事情順利的話,確實是這個發展。
偏偏命運就是這麼無常。
“韓大餘……殺人是早有預謀的。”韓薇藍說到這裡,眼底閃爍的寒光連柏祁玉都感到有些冷:“這也確實是一場誤殺。”
“不過。”她抬眸,目光投過柏祁玉的背後,似乎望向了深遠的地方。
“誤殺的是本不該被殺死的人,而不是他失誤下的衝動。”
同樣的詞彙,不一樣的解釋,伸引出來的結果也是完全不同的。
“抱歉,我這句話可能有點冒犯,不過還是想確認一下,韓大餘原本想要謀殺的人,是令……”
“我媽。”不等柏祁玉試探完畢,韓薇藍自己就爽快地揭開謎底。
是的,那個喪心病狂的禽獸,原本想殺死的人是她的母親。
因為相比起情婦的外遇,韓大餘更不能
忍受一直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奴隸妻子的反抗。
事實上,他也沒打算放過情婦。
原本韓大餘的計劃是先殺了妻子,再去殺死情婦,不料因為一些意外,死掉的人不是韓母,而是那個倒黴小三。
逃過一劫的韓母驚魂未定,還沒來得及思考保命的對策,韓大餘就被正義勇敢的顧箐箐送進監獄。
所以韓薇藍母女的命幾乎等同於是被箐箐間接救下的,如何當時繼續放任韓大餘逍遙法外的話,他絕對不會放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