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的情況顯然不妙, 從他的胸口處飛出一串亮晶晶的螢火蟲,應和著天火淺金色的光,飄飄蕩蕩飛向高空。
不,那不是螢火蟲, 是維係他神體的冥王神力。
此時, 神力潰散。
神體都無法維持,神魂又要往何處安放呢?
眾冥神見狀, 紛紛圍了上來, 試圖從哈迪斯的臉上身上找到一點僥幸生還的可能。
然而沒有。
克洛諾斯自爆的神力實在太過強大, 哈迪斯到顯然還未消散已經稱得上是幸運了。然而,死亡的氣息早已像藤蔓爬上他蒼白的臉頰……修普諾斯麵露不忍, 塔納托斯更是握緊了拳頭。三位冥府判官神色凝重, 眾冥府士兵也分擔了他們低落, 擔憂,害怕的情緒, 紛紛沉默下來。
海皇波塞冬撥開眾冥神,說要幫哈迪斯看看。
神王宙斯見狀,也佯裝擔憂湊了上來, 實際他眼底帶笑, 極其滿意自己促成的結果——言語就是他的弓箭, 一箭射中兩個獵物, 上一任神王就此死去,現任的冥王岌岌可危,這真是一件美事!
眾神神態各異,好像變成了一幅靜止的畫。
不,是真的靜止了。
納西索斯隻顧著關注哈迪斯的變化,心裡放不下其他。要不是海皇波塞冬一句話隻說了一半, 宙斯邁步的動作停在了半空,修普諾斯掩麵的手始終沒有放下,深淵裡一片寂靜,連那幾個被重新關押的泰坦神都一言不發,納西索斯應該不會發現不對。
嘩——!
是什麼打開的聲音。
金色的羽毛翩然落下,在陽光的舞池裡跳了支舞。
納西索斯背對著天火,卻仍然發現落在他身上的陽光少了很多。一片陰影罩了下來,陰影的邊角處是不整齊的翅尖。
是情|愛神厄洛斯。
真不愧是神力強大的原始神,他竟然暫停了眾神的時間。
納西索斯沒有回頭,隻低聲問他:“要付出什麼代價,你才會讓時間停止得更久?”
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麼救哈迪斯。如果厄洛斯能讓時間靜止,他就可以想得更久,更久。
與厄洛斯交易不是什麼好事,但總不會比眼睜睜看著哈迪斯消逝更壞。不管厄洛斯提什麼要求,他都會努力去做。怕隻怕,厄洛斯已經對他沒有所求,隻是想趁著這個時候,玩弄他的悲傷。
果然。
厄洛斯說:“我不跟你做交易。”
納西索斯握緊了拳頭。
……他就知道。
但他還得回應厄洛斯,一邊回應他,保持時間靜止的狀態,一邊幫哈迪斯想辦法。
納西索斯深深知道,在這種時候,悲傷,憤怒這一類的情緒都是無用的,隻有理性能夠幫助哈迪斯脫離困境。他必須好好想,仔細想,快點想——快沒有時間了。
哈迪斯在等他。
要儘快,要儘快。
納西索斯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與此同時,還有一陣腳步聲。
厄洛斯在向他接近。
他隨口問:“你不和我做交易,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
快想。
納西索斯!
現在找大地女神借生命之瓶還來得及麼?
傾眾冥神的神力能不能穩住哈迪斯的神體?
波塞冬和宙斯能不能在這件事上做點什麼?
海界有沒有什麼神奇的術法能解哈迪斯的困境?
厄洛斯大概回答了什麼,納西索斯的腦子塞滿了問題,思緒混亂,他根本沒聽。
嗡嗡,嗡嗡,厄洛斯說的話好像變成了一隻隻蜜蜂,飛進了他的大腦,讓他的腦袋發脹發痛。他想說不要吵,但又怕惹惱了厄洛斯,失去了時間靜止,哈迪斯將再沒有機會。
他想了好多好多,想到腦袋發暈,畢竟在此之前他已經太累,太累。情緒緊繃,又放鬆,又緊繃,大喜大悲。神力也在應對深淵的裂縫和克洛諾斯的時候近乎透支。他好累,但他不能睡。天旋地轉也不能睡。因為哈迪斯需要他。
或許是真的暈了。
納西索斯感覺金色的流光從他眼前流過,他第一次看到厄洛斯腳踩地麵,原來高高在上的情|愛神也能在地上行走。他張開了金色的翅膀,從掌心飛出金色的神力,注入哈迪斯胸口的大洞。
“你乾什麼!”
納西索斯弄不清楚他的意圖,下意識要阻止。
厄洛斯在他的印象裡就是個壞家夥,惡趣味的神明,他對他沒有信任,隻有提防。
厄洛斯倒不生氣,也不解釋,隻道:“低頭。”
納西索斯可不會聽他的話,偏偏這時,他聽見了一聲熟悉的低|吟。
“哈迪斯!”
他低頭看去,就見哈迪斯的臉色稍稍有了好轉,胸口的大洞也補上了一半,那些潰散分離的神力也變得乖乖巧巧,重新回到了那具瀕臨崩潰的神體裡。他錯愕,沒想到厄洛斯竟然會幫哈迪斯。他不願意和他做交易,卻對哈迪斯出手相救,這是為什麼呢?
“好了。”
厄洛斯收回神力。
他對納西索斯說:“把你的眼淚擦乾淨吧,我現在不收集眼淚了。”
巧了。
他也沒準備再給他一滴眼淚。
納西索斯伸手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眼眶還濕熱著,臉頰上的淚水倒是乾得差不多了,有些粘膩,沾在手上,乾燥的皮膚變得緊繃,火燙。
“你做了什麼?”
他再度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有些啞,喉嚨裡像塞了個大水泡,說話都不清晰。
厄洛斯看他一眼,對他那雙紅彤彤,兔子似的眼睛挺感興趣,又多看了兩眼,才道:“我給他灌注了神力,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