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早上, 冥王陛下從睡眠中醒來,還未睜開雙眼,已經察覺到了不對。
氣味不對。
他的頭發常常和納西索斯的發絲纏繞在一起, 然而這天早上, 他沒有聞到納西索斯發絲間淡淡的香味。
聲音也不對。
饒是從愛麗舍飛出的小鳥再吵鬨, 他總能聽到納西索斯平緩的呼吸, 然而這天早上,沒有。
沒有鳥鳴,也沒有納西索斯的呼吸聲。
他的伴侶早早醒了麼?
他又在給他籌備什麼“驚喜”?
哈迪斯緩緩睜開眼睛, 結果發現, 床上的被褥不對, 床頭的裝飾不對, 房間的布置不對, 哪裡都不對——在他的寢殿裡, 完全看不到納西索斯生活的痕跡。一切是那樣陌生又熟悉,他仿佛回到了還沒認識納西索斯的時候,那時候的他就住在這樣的寢殿裡, 幾百幾千年都是如此。
是夢?
不, 他沒有感覺到修普諾斯的神力波動。
是厄洛斯製造的幻象?
但是厄洛斯因為扶持赫拉成為女神王的事觸犯了法則, 現在已經被迫陷入長眠。
哈迪斯思索著,起床, 給自己換上一身黑衣。拉開衣櫃的時候, 果然不出他所料,納西索斯的服裝配飾一概不見,他就像是從他的神生中消失了一樣。
這,怎麼可能?
哈迪斯皺眉,握著衣櫃門的手緩緩收緊, 然後放開。他朝殿外走去。
神殿裡冷冷清清,沒有尤妮絲,也沒有歐律狄刻,她們都是因納西索斯而出現,此時果然和他一樣,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他走到了真理平原,看到了開始審判亡靈的米諾斯。米諾斯原本還在懶洋洋打哈欠,見他來了,強打精神,和他打招呼:“早上好,冥王陛下。”
哈迪斯沒有回應他的問好,而是問他:“看到冥後了麼?”
米諾斯似乎一愣,然後來了精神:“冥後?我們終於要有冥後了麼?”
果然。
哈迪斯抿緊了雙唇,拳頭微微收緊,他強使自己保持最後的理智,告訴米諾斯:“我要去一趟人間,你組織其他幾位冥神,處理好冥界的事務。”
“啊?”
米諾斯還有點懵,然而不等他再說什麼,哈迪斯已經召喚冥王戰車,登車出發了。
他去了恩納,四麵環山的恩納。在那茫茫綠野中,有一片惹人喜愛的平原,像最明亮的珍珠,把自己藏在巨大的蚌殼裡,悄悄地發著光。他的納西索斯就出生在那裡,在那裡生活,在那裡長大。他雖然並不清楚是什麼力量把納西索斯從他身邊奪走,但是他想,如果納西索斯仍然和他處於同一片天地,那他一定是在恩納。
大地撕開裂縫,死氣沾染了青草,看似恐怖,實則溫柔,沒有殺死那些孱弱的生命。哈迪斯出現在蜿蜒的小溪邊,那是他和納西索斯初遇的地方。但在那裡,他沒有看到納西索斯的蹤跡。
他沒有時間,也失去了耐心,直接把森林裡的寧芙聚到一起,向她們詢問:“你們見過納西索斯麼?”他的聲音微沉,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
寧芙們被他的臉色嚇壞了,煞白著臉,挨在一塊兒,齊齊搖頭。
哈迪斯不願相信這個答案,他努力放緩自己的情緒,又問了一遍:“你們有沒有納西索斯的蹤跡?”他懷疑,是他的表情太嚴肅,讓她們不敢說實話。他不肯相信,納西索斯從此消失在他的生命裡。
幸好,最終的結果沒有讓他失望,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個細弱的聲音在眾寧芙中響起,她試探著問:“您會傷害納西索斯麼?”
話音未落,她就被其他幾個姐妹拽到了後麵,她們看上去十分驚惶,像畏懼羽箭的小鳥。哈迪斯清楚,她們是畏懼他的神力,忌憚他的身份。然而她們那樣怕懼,卻還是選擇替納西索斯隱瞞。他的神色變得柔和,低聲說:“不會。我永遠不會傷害他。”
他的聲音不重,卻很有分量,砸在眾寧芙的心裡。
“相信您會這樣做。”站在最前麵的寧芙歎了口氣,她顯然是眾寧芙的主心骨,在麵對冥王的威懾時也能勉強保持鎮定。她說:“您是了不起的神明,就算我們不把他的蹤跡告訴您,您也會有其他辦法。我願意帶您去找他,如果您能發發慈悲,幫他解除詛咒,那就太好了!”
其他寧芙聞言,紛紛表示讚同。她們用閃爍的目光望著哈迪斯。因實力限製,她們隻能寄希望於高貴的冥王陛下,但又因為實力低弱,她們在麵對強者的時候,天然會感到不安和不信任。何況……納西索斯的不幸,就是來自於神明。
但是她們沒有辦法,她們幫不了納西索斯。
為了不讓可憐的男神繼續邁向死亡,她們隻能賭一把。
“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