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塔的測試外人是看不見裡麵的情況的, 但是心塔每上一重,就會亮起一重, 若是光芒忽閃,則代表有人被淘汰彈出。
在七重之下, 有不少的人被彈了出來, 有人灰頭土臉,有人潮紅滿麵, 甚至於更有糟糕的衣衫半解,糟糕的反應令在場的人齊齊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被淘汰的人在反應過來之後又是懊惱又是羞愧,更是夾帶著後悔,可是他們的表現對於上瀛劍宗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注視的,是七重之上的光芒。
七重彈出一個,八重彈出兩個, 到了第九重, 剩下的人基本上都彈了出來。
之前的白衣青年本來都打算計數了,清點一下這次招錄的弟子, 可是他之前稱呼大師兄的那位青年卻按住了他的手,仰頭看著塔頂道:“還有一個人沒有出來。”
這句話, 在議事的大殿之中被重複,幾乎在瞬間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心塔磨練的是心, 以往納新的弟子, 能到第九重, 就已經是相當不錯的心境了, 沒人想到,會有人還能往第十重而去。
那個人是誰?這樣的心性,若是入了修途,心境上就勝過彆人許多,修真雖然看資質,卻也看悟性,修的是身,修的更是心。
神識掃過那些靜待在塔下的弟子,掌門輕輕的嘶了一聲:“似乎就少了一個人。”
“好像是那個長的挺彆致的人,”容爭敲著手的扇子停了下來。
議事大廳再度神識傳音亂飛。
若是那個人心性最高,偏生又生的那樣醜陋,不收,那是他們上瀛狗眼看人低,可收了,那樣的樣貌拿出去,隻怕不知道會被多少的人恥笑。
第十重的光芒一直亮著,上瀛劍宗的這些人心臟也跟著一起懸著,既希望出一位心性極高的,又不希望,也是糾結。
“仙長,沒出來的是不是那個蒙著臉的人?”章度恭敬的對那位溫和青年行禮道。
那溫和青年的目光從心塔上收了回來,笑的清風朗月:“我姓寧,叫寧成林,你不必叫我仙長,闖關到心塔第九重,你就已經是上瀛劍宗的弟子了,不過我們剛剛好差了輩分,你且暫時叫我師兄即可,待拜了師父,再改稱呼。”
“是,師兄,”章度因他的態度頓感親近,錯了半步,站在他的身後恭敬道,“師兄,那渾身裹著布的人……”
“已經上了第十一重了,”寧成林手負在背後,看著塔頂道,“沒想到新的一輩中,竟然有如此出類拔萃的師侄。”
他一句話,身後的章度麵容扭曲了一下,他本是最新一批中在第九重堅持最久的,若是沒有那個陰陽怪氣的人,他才是這一輩中最出類拔萃的人。
可恨在之前兩關沒有將那個人放在眼裡,直接淘汰掉,那人還敢故意示弱戲弄他,所有的風頭都被搶走,章度袖袍下的手牢牢握成了拳頭。
可就在他咬牙切齒的目光之中,那塔尖的光芒竟然再上了一層,這次連寧成林的表情都有一瞬間的凝滯,第十二重,已經離最頂重很近了,若是真的全部通關,隻怕真的會被容憫長老收為弟子。
在場眾人的呼吸屏了起來,議事殿中,連容爭都坐直了身體,牢牢的盯住了那閃著光芒的塔尖。
心塔建立從始至終,隻有一人完全通關,那個人就是容憫,他從當年的稚子,一劍在手,修成絕情劍道,成為如今的正道第一人,郎豔其絕,若是再出一個,整個修真界都會震驚。
不僅僅是那份心性,還有那個樣子,那種全身好像被燒成骷髏一樣,扭曲成怪物的臉,成了容憫的徒弟,上瀛劍宗真的會淪為整個修真界的笑柄的。
“師弟,”掌門剛剛開口,就聽到了齊齊的驚呼,那心塔之上,十二重已經通過,十三重光芒正亮了起來,隱沒在雲層之中,如同皓月,沒有半點閃爍的趨勢。
“我說了,通過心塔者收為弟子,”容憫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遲疑和閃爍,或者可以說,他整個人都像是冰封的一樣。
沒有人可以改變容憫的決定,即便是掌門本人,也不行。
十三重的光芒一直亮著,亮的人心驚,直到一道光芒自塔頂衝天而起,好像瞬間衝破了雲霧的時候,眾人的目光集中在了那裡,卻沒有發現大殿之內,一個人悄悄從座椅上消失。
“師兄!”章度看著塔頂的臉色簡直震驚到了一定程度。
可旁邊的寧成林根本顧不上理他,而是看著那被光暈托著降落的人,整理了一下表情,迎上了前去:“恭喜。”
空中風聲凜冽,圍在脖子上的布被風猛烈的刮開,隨著林曜的落地,人群之中突然發出了一聲的驚叫:“他是怪物麼?!”
滿麵燒傷,焦黑扭曲,透過神識看到和眼睛直接看到的衝擊差距還是有點大,滿臉笑容的寧成林笑容凝滯了一下,轉過頭去看著那驚叫的女子,溫聲斥責道:“不得無禮。”
即使他醜的讓人不想再看到第二眼,他也會是這正道第一人的徒弟。
林曜麵露感激的朝寧成林點了點頭,雙目微微帶了些濡濕,看起來像是小動物一樣,但是那張臉因為眼皮的燒傷,眼睛略微突出,那樣的眼神,隻讓人覺得驚悚。
寧成林察覺到他的意思,正想要再多說什麼,卻莫名覺得身邊的溫度好像降低了幾度一樣。
而在他的身側,同樣的一襲白衣,那人的身量和氣勢看起來,卻像是毫無感情的仙人一樣,立見高下。
“師叔,”寧成林連忙退開一步行禮,眼睛中滿是敬仰,可那人卻沒有給他一絲的視線,隻邁開了步子,走到了林曜的跟前,開口道,“你很努力,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容憫的徒弟了。”
來人一身氣勢如冰如霜,然而那副樣貌卻太過於俊美,眉如黑墨,斜飛入鬢,眼角精致,狹長冷冽,站在如同怪物一樣的林曜跟前,就是像一副冰做的畫一樣,引得剛剛入門的幾個女弟子臉色飛紅。
可一想這人即將收一個醜的不忍直視的怪物做徒弟,不僅是她們,所有在場的人心中好像都升起了那麼一絲憤懣。
他們連衣袍都沾不到的人,竟然要收那樣一個怪物做徒弟。
林曜本來還內心忐忑,他當然收得到旁人帶著嫌棄和惡意的視線,可在聽到這句話時,卻感激的抬起了頭,猛地點了點,隻有這個人不嫌棄他,救過他的命,會成為他的師父,對他好。
係統同樣憤懣不平:[宿主,他們狗眼看人低,我要生氣了!]
林曜心中不緊不慢的答話:[那你看我現在長的醜麼?]
係統慫如狗子,已經變成了一個稍微帶了點兒腦子的係統。
林曜感受到了它的情緒,安撫道:[說實話,我不生氣。]
係統頓時耿直無比:[醜爆了。]
林曜心態磨練的無比剛強:[我也覺得挺醜的。]
所以可以理解彆人的想法,會因為他的麵孔有所變化的人,說明還懂得欣賞美.色,而眼前這個人,看著他這副連自己都覺得醜的臉,卻像是對著一個普通人。
絕情真人,絕對比想象中更加難以對付。
[可是……]係統仍然覺得很不服氣,想要插腰。
[可是他們連個醜八怪都不如,堪稱辣雞,]林曜一句話,係統頓時變得樂顛顛的。
容憫看著他的眼睛,在他點頭那一刻,拎起了他的衣帶,直接將人帶走,入了空穀。
之後的什麼拜師流程,明顯跟他沒有任何的關係。
凜冽的氣勢消失,那醜的讓人皺眉的人也同樣消失,掌門接過了寧成林遞上的名冊,上麵有此次納新的全部記錄。
從資質到每次通關時間的長短,都一一記錄在冊。
首名名字空缺,倒是從第二的章度起都有了名字。
說是第二,可資質卻是上乘,除了心塔一關輸給了那人,其他也都是一馬當先。
“你是天元門掌門的兒子?”掌門將名冊遞給了一旁的容爭,宛如一位慈祥的長輩。
章度連忙行禮:“正是。”
“天元門與我上瀛劍宗交好,你又出類拔萃,可願意委屈,做我容爭的徒弟?”容爭跟容德交換了一個眼神,帶著幾分笑意問道。
“晚輩,不,徒兒拜見師父,”章度跪下就是一個大禮,麵如冠玉卻偏偏激動的臉頰發紅,反而引起眾人宛如看晚輩一樣哈哈大笑起來。
場麵一片和樂,有一紅衣人匆匆而入,跪在了大殿之上,手掌托起一本名冊道:“穀主新任弟子,姓林名曜。”
來人生的嫵媚,聲音裡也似乎天生帶著幾分跟這裡不一樣的腔調,那一身的紅衣更是搖曳生姿,看起來跟這裡仿佛格格不入。
寧成林將名冊接過,溫和的將他扶起,笑道:“虞修,是容憫長老讓你送來的?”
“正是,告退,”虞修從他的手中將自己的衣袖抽了出來,頭也不回的離開。
“放肆!”掌門微微皺了皺眉頭,“一介傀儡,也敢在這裡沒有禮數。”
寧成林卻拱手笑道:“師父,他可能是趕著回去給師叔回話,所以才會著急,請師父饒過他這一次吧。”
掌門當著眾多人的麵,也不好發作,隻是揮了揮手,讓虞修離開了。
新的一輩納新,首名姓林名曜,自然所有弟子的姓氏都要更改,章度更名為了林度。
雖然林曜的名字並不難聽,可是連帶著掌門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灌上了那個姓,就好像叫上瀛整個都染上了那種目不忍視一樣。
可惜林曜已經是容憫的弟子,有那樣一個師父護著,沒有人敢去明目張膽的找他的麻煩。
“師兄,我真的不想冠上那醜八怪的姓,好像我們也醜的出奇一樣,難受死了,”月光之下,一個嬌俏的女聲中帶著抱怨。
“好了,至少我是長老的徒弟,跟他姓就跟他姓,他的資質才是下乘,即使拜了正道第一人為師,想必修煉也不會容易到哪裡去,這才隻是開始,看以後師兄幫你教訓他,”林度哄女孩子的聲音,倒是溫柔體貼的跟他的麵孔一樣。
隻是路過一處樹林之時,樹影閃爍,那女子一把攙住他的手臂,小鳥依人般似有驚恐:“師兄,那個樹林裡麵好像有東西,你說會不會有鬼啊?”
“有鬼師兄也能幫你打跑,”林度的手輕輕的搭在她的肩膀上,帶著麵頰緋紅的女子離開。
而那樹林之中,開始有節奏的顫動著,纏綿曖.昧的聲音隨著他們的離去在樹林之中重新響起。
紅色的衣袍掉落在地,隱約間露出了白皙的皮膚來,呻.吟間帶著男人粗重的呼吸聲:“虞修,你生的真美。”
“嘻嘻……”帶著調笑的聲音跟在大殿上的冷淡完全不同,光影交錯,虞修的手臂環在男人的身上,紅色與白色,充斥出極為刺人眼球的色彩來,他笑的曖.昧,吐息中好像都帶著甜膩,“瞧剛才把你給激動的,要是被人看到,掌門最得意的徒弟在這裡跟一個傀儡亂來,不知道他還會不會把女兒嫁給你。”
“被看到了才好,你這妖精跟會吃人似的,”寧成林白日溫和的的臉上全是情.欲帶來的潮紅。
“可不就在吃你麼,”虞修吻上了他的唇,眼角眉梢好像都帶著勾.引。
一時間,那樹林中的頻率晃動的更厲害了。
林曜被帶回了空穀的中央,被放了下來。
據外界的傳聞,空穀中央,寒冰百丈,無飛禽走獸,冷的像是一片死地。
可他站在這裡,竹林沙沙作響,雖然幽涼,但繁花似錦,不僅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反而像是人間仙境一樣。
這樣的美景,讓林曜睜大了眼睛,甚至連走路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的不要碰到那些路邊肆意長出的花草。
他雖然生的醜陋,但是一舉一動都好像帶著赤子情切,容憫在屋舍前站定,竟開口詢問道:“喜歡這裡麼?”
林曜點了點頭,想要張嘴說些什麼,卻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聲音粗啞難聽,閉上嘴低下了頭。
竹製的屋舍,簡陋卻雅致,容憫推開了臥室的門,在榻上盤腿坐下,看著帶著緊張來到他跟前的徒弟,遞出了一個藥瓶:“此藥可治你的喉嚨,你這一身焦皮,我也可替你洗經伐髓,但我靈氣太過霸道,恐影響你日後修行,你要我替你洗經伐髓,還是自己修煉築基?”
他的聲音冷的像冰,也沒有帶什麼情緒在裡麵,可是關懷卻透露在字裡行間。
林曜雙手小心接過了那個藥瓶,然後小心翼翼的搖了搖頭,又指了指自己。
容憫猜測:“你要自己修煉?”
林曜連忙點了點頭,眼睛裡麵全是期待。
容憫眼神微帶了一絲變化,開口道:“極好,皮相本是最不重要的,你若實在在意,為師這裡也有恢複頭部皮膚的藥液,以免你太過驚世駭俗。”
林曜的目光有些微微的濕潤,複接過他遞過來的另外一個玉瓶,像是初生的小鹿一樣純淨。
赤子心腸,大約也是他能夠不受七情六欲所惑的原因,容憫將一本書遞給了他道:“需背熟背透,不會來問,等你熟悉了,為師就正式傳你絕情劍道。”
林曜抱著大堆的東西出了門,站在了小院之內,麵對著漫天低壓的星辰,竟有些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那裡屋再傳一道冰冷至極的聲音:“你可隨意挑選屋舍入住。”
林曜略微茫然的心情突然明朗了起來,很是小心的選擇了離容憫最近的房屋,找不到燭火之下,不小心掀開了桌子上的蓋子,一顆璀璨的夜明珠照亮了整個屋子,讓林曜驚歎不已。
東西放在了桌上,他看著屋子裡麵的一邊一角,似乎都是開心的。
簡單的收拾過後,他坐在了床頭,拿著那本書翻了開來,認真的開始。
一直到了月明星稀的時候,隔壁傳來了冷的好像能凍死人的聲音:“快些入睡,明日還要早起。”
“是,師父,”林曜恭敬的朝那個方向行了個禮,蓋上了柔軟的被褥,合上了夜明珠的蓋子,靜靜入睡。
不用神識,劍者的五感都是十分敏銳的,聽覺所到的地方,多了一個人發出的聲音。
鋪床,翻書,還有高高興興滿屋轉悠的聲音,不需要神識的探查,都能夠猜想的出,而現在,那道呼吸淺淺有綿長,顯然已經進入了熟睡。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平靜無波的湖水之中,突然多了一尾靈動至極的小魚一樣。
容憫睜開了眼睛,細細的聽著那呼吸聲許久,才再次閉上。
空穀之中,寂靜無聲,可隨著林曜吃下了那治喉嚨的藥丸以後,這裡就多了一道如同清泉流水一樣的聲音。
而這聲音最喜歡呼喚的,就是容憫。
“師父,我背完書了。”
“師父,我紮完馬步了。”
“師父,今天的劍練完了。”
容憫冷淡一問:“可引氣入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