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這時有人來敲他的門。

陳文港思緒被打斷,他抬頭:“誰?”

外麵應答的並非鄭玉成,但也是個年輕的男聲:“是我,牧清。”

陳文港過去打開房門。來人比他略矮兩三公分,眉眼精致氣質冷淡。

牧清並不姓鄭,是鄭老爺的外甥,因為母親過世後無人照顧,這些年都寄宿在舅舅家裡。

鄭家的孩子有好幾個,年齡互相隔得不遠,一起讀書一起長大。

鄭秉義自己有兩兒兩女,此外收養了一個陳文港,再有一個,就是妹妹的孩子牧清。

所以論處境,牧清其實和陳文港最像:雙親見背,寄人籬下,兩人連眉眼都有三分神似。

但這莫名的緣分並沒讓他們拉近關係。

反而牧清對陳文港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排斥。

陳文港沒有印象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他,表麵上還是客氣的:“有什麼事嗎?”

“你跟玉成鬨出來的事,舅舅好像知道了。”牧清輕聲慢語,平淡地來通知他這個壞消息,他性格孤高冷淡,一向這個態度和語氣,“林伯想找你先過去談談。”

林伯是鄭家的管家,服務當家人有二十年。在這個家裡,他代表另一種權威。

“好。”陳文港應了,“他還說什麼了嗎?”

牧清抬起眼,卻見一雙眸子揣度地盯著他看。

陳文港瞳仁是淺棕色,背著光的時候卻更像黑,幽沉沉的。

他看得牧清心裡一突:“沒有。其他的我沒多問。你去了就知道了。”

鄭家有很多人做事,管家和廚師、司機等工作人員住在另一棟樓,陳文港憑記憶過去。

林伯見了他表情很嚴厲:“陳文港!你過來!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

不能怪他態度不好,老人家一輩子也沒見過這種事,受到的衝擊不小:“你雖然沒改姓,你也管鄭秉義喊一聲義父,跟鄭玉成就算是兄弟,你和誰不行你和他搞到一起——啊?”

“您彆這麼說。外麵也沒有人這麼看。”

“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是誰?我還以為你早就飄了。”

在他麵前,陳文港低頭認錯:“這些是我欠考慮。”

“你以前不是有很多女同學給你寫情書嗎?你怎麼就非要走邪門歪道呢?”

“林伯,消消氣。”陳文港望著他滿頭華發,心緒萬千複雜,他往前走了兩步,“我從小父親去世,義父又忙,每年家長會都是你幫我開,在我眼裡,您和長輩是一樣的。”

突然說這個,老頭兒反而不好再發火:“不要跟我扯沒用的。”

陳文港剛來鄭家的時候,記憶裡管家對他總是很嚴厲,方方麵麵都要糾正他。

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做,應該這樣做,應該那樣做……他的整個少年時代,都被這個古板又頑固的代監護人束手束腳,那時候常常想著,等以後自立了就好了,搬出去,總有天再也不必見麵。

直到後來——

前世陳文港傷勢惡化,不得不摘除眼球的時候,手術後林伯私下去霍念生的彆墅探望他。

管家仿佛老了十來歲:“你一出獄,自己就悄悄走了,我派人找過你好幾次,都沒找到你在哪……我知道你恨鄭玉成對不起你,可你不會來找我嗎?難道我還能放著你不管嗎?”

走之前林伯摸了摸他臉旁的紗布,渾濁的眼裡有一點淚光:“看看,遭了這麼大的罪。”

隔著時光,二十歲的陳文港伸手抱了他一下:“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

林伯緩過一口氣:“你以為我為什麼生氣,你知不知道你在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陳文港冷靜地說:“我明白。”

他前世不信這個邪,果真把自己撞得粉身碎骨。

“我是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想什麼,我就問你,你還能不能聽得進勸?鄭玉成他大少爺他有資本任性,你呢?你還想當上鄭太太?你覺得那可能嗎?”

陳文港擺正態度,都未反駁,反來勸他。林伯拍了拍他的肩膀,終於臉色緩和一些:

“你們彆再嚇我就謝天謝地了。這次好在隻是小打小鬨,沒有給你登到報紙上大做文章,你義父這段時間血壓高,能不惹他生氣就彆惹他生氣,去跟他好好解釋。再有事就來告訴我。”

他看看表,中午十一點半:“好了,你先去吃飯吧。”

陳文港走出他的房間,借這樓裡的衛生間洗了把臉。

抬起頭時,鏡子裡還是那副從來不會發脾氣的柔和眉眼。

模樣略顯蒼白疲憊,但是健康,這是二十歲年輕人的本錢。

陳文港覺得感慨,他摸自己的臉,觸感不再凹凸不平反而覺得少了點什麼。

不會再走到哪都迎接彆人異樣的眼光,不會在公共場合有小孩充滿惡意地給他起綽號“醜八怪”和“獨眼龍”。上天待他不菲,好像那麼多年的痛苦,就這樣輕飄飄地抹去了。

按鄭家的規矩,午餐一般在十二點開始,想吃飯的人就不能遲到。

陳文港定了定神,他到了餐廳,鄭家其他的人都還沒來。

隻有兩個傭人在提前鋪桌布和餐具。其中年輕的那個女孩子麵生,手也不熟,大約是新來的,脆生生地喊:“牧清少爺好。”

陳文港和善地衝她笑笑。

女孩子被晃花了眼,旁邊那個叫阿梅的卻扯了她一把。女孩子嚇了一跳,連忙低頭乾活。

她們忙完了,阿梅把她拽到樓梯底下的小拐角:“你把人認錯了,那個是陳文港。”

鄭玉成私下說過,他覺得什麼年代了,在家裡沒有必要還少爺小姐地喊。但鄭老爺這個人注重規矩,論輩分,分莊閒,這個家裡還是他說了算。

“哎呀?”女孩子大驚,頗為尷尬,“我不是故意的。怎麼辦,再回去道個歉嗎?”

“你幸虧是在陳文港麵前喊錯的,他脾氣好,不糾正多半就是不想你尷尬。”阿梅說,“反過來是大忌,你敢管牧清喊成‘文港少爺’試試——他就該發瘋了。”

“不會再弄錯的。”女孩子保證,“不過發瘋?至於嗎?”

阿梅左右看看沒人,對她附耳:“這話我跟你私下說。那位‘牧清少爺’是個學人精,什麼都跟陳文港學,穿的衣服要一樣,走路說話都要學人家,能不認錯嗎?”

“還有這種人?”

“知道就行了,以後沒事彆招他。當心他給你穿小鞋。”

走廊那頭管家林伯走過來,兩人噤聲,匆匆向廚房而去。

*

鄭家的餐廳很西式,一張長桌鋪著雪白的桌布,把每個人的位置都拉得很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