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港從書房出來,剛走下樓梯,一個影子就旋風似的撲了上來:“文港哥!”
他給了來人一個微笑。
鄭寶秋抱著他的胳膊:“你還記得我表哥嗎?霍念生!”
陳文港陪著鄭寶秋往客廳的方向走,臉上一點都沒表現出異樣:“他怎麼了?”
“剛剛吃飯時你也聽我媽說了,他最近要回來的嘛。”鄭寶秋說,“想著買點東西送他。但我不知道給你們男生送什麼東西合適,要不你陪我去挑吧。”
陳文港說:“好,看你什麼時間有空。”
在他心裡,是一直把寶秋當成妹妹看的,就算不是為了霍念生,他也不會拒絕這個小妹妹的要求。鄭寶秋果然高興:“還是你對我最好了!我兩個親哥都不肯陪我去。”
陳文港笑道:“是不肯,還是不敢陪你逛街?”
鄭寶秋不以為意,她跟陳文港頭頂頭在手機上看他的課表安排。
如今他在大三下學期,再過一個暑假就是大四。多虧頭兩年廢寢忘食地修學分,剩的功課不多,除了第二天有節早課,這周剩下的時間都是自由的。
鄭寶秋懶得等,約好明天等他上完課,兩人直接去百貨大樓。
兩個人在沙發上嘰嘰咕咕,看看四下沒人,鄭寶秋終於按捺不住,把音量壓低到分享秘密的分貝:“我爸都跟你說什麼了?有沒有罵你?你和我大哥以後還在一起嗎?”
陳文港沒想到這兒還有個小八卦精等著,含糊地說:“再說吧。”
“彆敷衍我呀。”鄭寶秋趴在沙發扶手上,她這個年紀的小女生,仍存著浪漫的幻想,“以前我還偷偷幫你們倆傳情書呢。我覺得你是真的喜歡我哥。你們真的不爭取一下嗎?”
鄭寶秋以前在家裡偶爾撞破了他們倆的關係,還幫忙保守了許久秘密。
陳文港心裡輕鬆了一些,逗她:“如果換了你你怎麼辦?”
她說:“在書房門外跪三天三夜?再不然,收拾包袱私奔?”
陳文港是真的笑了,問她:“分手不是更簡單安全的辦法嗎?”
“愛情呢?”
“愛情也沒那麼重要。”
“不會吧,真的要分?”
這次陳文港給了她肯定的答案。
鄭寶秋“哈”了一聲,神色是遺憾的。
但她又說:“那我隻好偷偷許個願望,希望最後不是何宛心當我嫂子。”
“不是因為彆的,”鄭寶秋晃著腳,腳腕上纏著細細的鉑金鏈,“我用人格跟你保證,她百分之百不是真的喜歡我哥。當然這不是最主要的,我有時候覺得她有點……可怕。”
陳文港驚訝於她女性的直覺,而他張了張口,也隻能化成一個無奈的笑。
他向鄭寶秋保證不會跟任何人提起,他們的小秘密於是又多了一條。
鄭寶秋跑了他的笑容也消失了,這個名字曾帶給他太多陰霾。
鄭寶秋說討厭,大約來自一種趨利避害的本能。
而他和何宛心之間已經不是討厭不討厭形容的關係。
是她曾經為了一己之私毀了一個人的後半生。
這天剩下的時間陳文港把自己關在臥室,沒有再見其他人。重生回來,他需要一些思考的空間,包括怎麼麵對這輩子的何宛心——以及鄭玉成。恨是一種曠日持久的消耗,他很難長久去恨什麼人。而現在回想起來,前世的恩怨止息於霍念生,是霍念生替他做了這個了斷。
因此陳文港並沒有得出一個十分確切的答案。
夢裡,霍念生卻不期而至,帶著熟悉的漫不經心,嘲笑他還是那麼優柔寡斷。
陳文港坐在海濱長椅上,已經習慣這種輕慢的語氣,並不生氣,不知為何反而覺得懷念。
他也以調侃的口吻回敬:“是,薑是老的辣,你見多識廣,能不能告訴我怎麼辦?”
霍念生沒有回答,他挨著陳文港坐了下來。他陪陳文港坐了一會兒,風卻變得冷了。
霍念生站起來,摸了摸他的頭發:“我該走了。”
陳文港下意識地一把抓住他。
霍念生低下頭,看著他笑了笑:“不想我走嗎?”
海風獵獵,噪音變得更大,一股腦喧囂地灌入耳中。陳文港說不出話來,隻能搖頭。
悲傷從他的心頭漫開。
霍念生又笑起來,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為什麼不想我走?”
陳文港依然回答不出原因,也敵不過對方的力氣,終於不得不鬆開了手。
他眼睜睜看著霍念生彎下腰,在他被燒傷過的臉頰上留下一個很輕的吻:“文港,再見。”
然後擺擺手,一步一個腳印,消失在沙灘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