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財這件事可以解決人生中大半煩惱——雖不是真理,但絕非完全沒道理。
而這是霍念生讓陳文港有資格明白的一件事。
前世若無霍念生饋贈的全部身家,他不會養得起那麼多精英團隊,不會有翻身的底氣和與人抗衡的資本,不會有念生基金會,也不會成就他後來的一切事業。
正如霍念生安排的,他後半生從未有一刻匱乏於物質。
唯獨買不回他們相處的哪怕一秒鐘時光。
陳文港|獨自在路邊站了一會兒,又一輛計程車被招手攔下。
上了車,他到底不那麼放心,分彆給鄭寶秋和鄭茂勳發了幾個名字,都是這晚跟何家駿來餐廳的朋友,說雙方起了點衝突,讓幫忙留意,這些人有沒有在朋友圈或者群聊裡說什麼。
尤其是有沒有拍到帶陳香鈴入鏡的視頻或照片。
鄭寶秋先說了沒有。不一會兒,鄭茂勳給他打電話,也說沒有,但他自覺終於扳回一城,不免拿出腔調教訓陳文港:“吃個飯都能被人欺負到頭上,你說你怎麼那麼招惹是非?”
陳文港暫且鬆口氣,順著他說:“好吧,我檢討。”
鄭茂勳說:“算你不傻,還知道跑得快,在餐廳他們人多勢眾,你留下可是找吃虧了。”
陳文港笑笑:“是,現在希望何大少爺沒摔出什麼好歹。實在不行就報警劃定責任。”
鄭茂勳嘖嘖兩聲:“你說得輕鬆,不用賠錢的啊?你還不是要拿我們家的錢賠?”
話音落地,氣氛一滯。
我們家的。
鄭茂勳察覺自己過了。他本來隻想損對方一句,真的沒有想太多。這不是他說過最傷人臉麵的話,也不是最過分的玩笑,卻少有地讓他模糊生出“似乎真的不該說”的想法。
他心裡有幾分懊悔,但陳文港在電話那邊都沒說什麼,他也拉不下臉主動道歉。
隻得虎著臉說:“我再找人幫你盯著點,看他進沒進醫院。掛了啊。”
陳文港還是溫和平靜的聲音:“好,謝謝你。”
如果能看到他臉色鄭茂勳或許可以更放心,是鄭茂勳自己多慮了。
陳文港兩輩子加一起,聽過風言風語不計其數,不至於和他一句無心之失較真。
何況是事實。就像大伯說的,憑他管鄭秉義喊聲義父,擺在他麵前的世界就不一樣了。
年輕的時候,陳文港會在意這些。他有意識地分了兩個銀行賬號,鄭秉義給的錢存在一個戶頭,他自己的工資和父親的撫恤金等存另一個戶頭……他曾試圖靠這樣分清“他的”和“鄭家的”,然後他可以坦然獨立地站在鄭玉成身邊。
到最後隻發現,原來這是本不可能算清的帳。
每個人都在有意無意計較得失,原是世間常態。人和人之間,永不可能毫不相欠。他注定會虧欠彆人一些東西,彆人又在不同的地方虧欠他。
但如果一定要說,若是霍念生願意給予,他心裡何其安定,這輩子一定照單全收。
計程車司機突然問:“小夥子在想什麼呢,上車就一句話都不說?”
陳文港被他叫回神,笑道:“沒什麼,想到一點小事。”
中年司機說:“你還大學生吧?高興點,你們這個年紀,除了考試不及格,女仔追不到,還能有什麼愁事?等到了我這樣要養家的時候,天天睜眼就要掙錢,那時再愁也不晚呐!”
陳文港笑了,聽他講家裡的老婆孩子。這是遇到個健談的司機,憋不住話,侃了一路。
他讓陳文港想起他同樣是司機的父親。
不知道他給鄭秉義開車的時候,想的是不是也是給自己的老婆孩子更好的生活。
到了位於老牌富人區的鄭宅,司機放陳文港下了車,扭頭觀察哪裡能掉頭。
他瞥見陳文港按響門鈴,彆墅大門開了,門衛從可視電話裡跟他打招呼,他點頭致意,然後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剛剛在車上就感覺到了,氣度不一樣。
司機停了片刻,往深不見底的庭院裡望了望,感慨歆羨地嘖了兩聲,才掉頭離去。
*
俞山丁一路小跑,推開包廂門,從一群穿紅著綠的妖精裡鎖定霍念生的位置。
他一眼掃去,正拿著話筒的是馬行長的公子,摟著陪酒女情歌對唱,剛剛唱到高潮部分。
另外有人在旁邊拚酒,玩各種色情意味的遊戲,場子裡各種噪音,鼓噪耳膜。
霍念生懶洋洋靠在沙發裡,五指攏著一隻酒杯,長腿抵著茶幾,支出去老遠。意態慵懶,像是醉了,眼波流轉著迷離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