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2 / 2)

如果眼刀能化為實質,等霍念生走過去以後,怕已在他背上捅幾個窟窿。

空中花園隻剩下兩人遙遙相對,空氣沉默著凝固了。

鄭玉成有些煩躁,這一天的順心和不順心都堆在心頭,他疲憊而用力地搓了把臉。

還是陳文港先把領結搭在脖子上,沿著領子繞了一圈。他調整了一下,把領結兩端扯到一起,重新係一個蝴蝶結出來。沒有鏡子,隻能摸索著來,不像原來那麼標準。

但也沒關係,反正馬上要散場了。

他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問鄭玉成:“回去麼?”

鄭玉成從兜裡掏出煙盒:“我抽支煙。”

陳文港點頭,溫聲道:“那我先下去了。”

鄭玉成把煙叼在嘴裡,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極其用力:“你能不能聽一次勸。”

“我聽寶秋說——彆誤會,剛剛我問她今晚怎麼回事,她說漏嘴了。”鄭玉成蹙著眉頭,“姓霍的一直在撩你,是嗎?他一直在給你送這送那,他那種人就是會演,裝得好像什麼情聖一樣,我們以前的同學裡這種爛人見得少嗎?你不是特彆看不上的嗎?”

“追你的時候又送鮮花又送鑽石,把你哄得服服帖帖,追到手了,提了褲子就拜拜,你以為他霍念生不會這套?”鄭玉成仿佛一筐石頭堵在胸口,“你知不知道圈裡最近都在笑什麼,彆人點公關巴結他他看不上,為什麼?他現在就是沒意思了,想找幾個乾淨的玩玩!”

“我不知道。”陳文港說,“畢竟那是你們的圈子。”

“什麼叫‘我們’的圈子?你要是賭氣你就直說。”鄭玉成說,“我今天確實沒辦法不讓何宛心進這個大門,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你不高興,但是……”

“是我說錯話了。你抽完煙早點下來。”

“文港!”

陳文港沒再回應他,腳步不停地消失在薔薇花牆背後。

鄭玉成留在原地,看了眼手中的煙,有些躁鬱地打著了火。

一邊是何宛心窮追猛打,一邊是陳文港眼裡容不了沙子,鄭玉成夾在中間,覺得兩難。

他又覺得諷刺,為了自己的懦弱窩囊,因為原本根本就不是需要比較的分量。

鄭玉成可以接受陳文港待在他看得見的地方,兩人各退一步做回朋友。

私心裡,他也不是不抱著時機成熟之後把人追回來的希望。

可陳文港仿佛破罐子破摔,寧可找個花花公子把自己賠進去——

他是怎麼想的?

煙頭被火苗舔亮,鄭玉成抽了一口,煙霧彌漫入肺,滿是苦澀,也難給人什麼慰藉。

他沒抽兩口就把煙扔到地上,用腳攆熄。過了一會兒,又彎腰撿起來,扔進垃圾桶。

鄭玉成在水池邊站了頗久,等他再回到宴會廳,拍賣會已經結束了有一會兒。

整個慶典活動到達尾聲,賓客正在陸續離開。

鄭老爺與鄭夫人,連同鄭寶秋和陳文港都不在場內。

鄭玉成隻見到一個鄭茂勳,一個牧清,而這兩個人都是他不太想搭理的,

意興闌珊地掃了一眼,腳底便轉了方向。

有一瞬間鄭玉成覺得很沒意思,看誰都沒意思,看什麼東西都沒意思。

他漠然靠著牆,看酒店工作人員在身邊來來往往,收拾宴會廳。

他想不到的是,這會兒陳文港正被戚同舟攔著。

戚同舟今天本是來打醬油的,意外桃花迷了眼,同行的朋友早就走了,他編了個借口,磨磨蹭蹭地留下來,左等右等,好在一番功夫沒有白費,總算再次見到男神。

這次他鼓起勇氣上前:“文港,以後能不能約你一起出來玩?”

陳文港態度友好,挑不出錯,戚同舟自己臉上先發了燙:“我是說,朋友的那種。我去年去歐洲遊學了一年,所以才比鄭茂勳他們晚一年上大學,哦,也是金大,下學期就入學了。”

“那就是校友了。”陳文港笑道,“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就說。”

“好啊。”戚同舟高興地說,“你,咳,你們,彆嫌我麻煩就好了。”

結果說著說著,把曹操說來了——

鄭茂勳是找過來催陳文港的:“你還不走?”

他看到戚同舟,又一臉驚奇:“你也還沒回去?”

“馬上,很快。”戚同舟咳了一聲,“我先去前台,讓他們幫我叫個車。”

他好歹是鄭茂勳叫來的,鄭茂勳道:“還叫什麼,載你一程得了,司機拐個彎的事。”

熱鬨落幕,豪車一輛接一輛,從酒店車庫往外挪。

最後是鄭家人準備打道回府。

這天家裡連司機帶車統共來了兩波,鄭秉義自然還坐他平時用慣的那輛。

其他人也跟著上了,隻有鄭茂勳因為要送朋友,自覺地跟戚同舟往另一輛走。

既然要繞遠路,料想這輛車就是他們倆專享了。戚同舟這邊剛關車門,不成想,陳文港緊跟著把另一邊也拉開了,探進頭來:“抱歉,那邊滿了,介不介意我跟你們擠一擠?”

實際上鄭秉義他們那輛林肯是加長的,說坐不下是借口,他是回避鄭玉成。

鄭茂勳當然無所謂。

至於戚同舟,心花怒放還來不及,連忙挪了挪屁股就往裡讓。

半路上,戚同舟心裡癢癢,很難忍住不去打聽拍賣會上那詭異氛圍怎麼回事。

這一場爭強好勝價值七百萬,是個人都要好奇。

事關陳文港的私事,鄭茂勳倒是管住了嘴,再說他自己還好奇呢。

於是兩雙眼睛都往陳文港身上看。

陳文港卻一笑:“至少有個好結果就行了。有錢的人就多履行一下社會責任。”

戚同舟便料想他不方便說,哈哈兩聲:“就是說,他們這一下,把後麵的情緒都炒起來了,你沒看見,有好幾件拍品都拍了高價——聽說你們這個善款要捐給海洋環保組織?”

陳文港說:“大約一半是這個用途。”

戚同舟做出有興致的樣子,又問具體。另一半慈善款項會按比例分配到具體項目,比如通過若乾長期合作的基金會捐助給敬老院和福利院,鄭氏集團自己也設立了某些助學基金。

鄭茂勳聽得打哈欠:“你怎麼一樣一樣都記那麼清楚?”

陳文港反過來笑他:“你自己家公司的事,你怎麼會不清楚?”

“又不是我負責的項目,我怎麼可能事無巨細刻在腦子裡。”鄭茂勳說著,眼珠子一轉,“我現在問你具體捐助了哪些福利院,彆看手機,你不是負責人難道你還能背出名單?”

給他們開車的司機姓王。王叔健談,聽見了在前麵笑著插嘴:“那你這難不住文港。人家怎麼不知道,人家每隔一兩個星期還去做義工呢。”

“什麼……真的假的?”鄭茂勳顛

覆了認知。

“騙你乾什麼?你爸都知道的,不信你去問。”

“可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王叔大樂:“那就是你平時沒注意唄!他出門還要跟你彙報呀?”

王叔搬出鄭秉義背書,那就不是說著玩的。

陳文港笑笑沒接茬,顯出低調謙虛的模樣。

鄭茂勳心裡卻不知哪裡又彆扭起來——是為了陳文港乾了幾年的事他一點都不了解?

是因為陳文港又在他老爹麵前刷了臉?

還是不確定鄭玉成有沒有跟著一起刷臉,而且大家都瞞著他?

或者假如你身邊有個人各方麵都特彆完美,的確是很難不嫉妒的。

戚同舟就沒想那麼複雜,但他的濾鏡肯定是厚的,糊了一層又添一層。

像他跟鄭茂勳這種少爺仔,含著金湯匙出生,上學時,同學之間也攀比,比如炫耀自己家每年拿出多少錢做慈善,這是財富的象征,是有底蘊的證明。父輩從小教導,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為了名聲也好,為了積德也好,總之捐款是很正常的事,習以為常。

但要問戚同舟,你們家捐助了什麼慈善項目,項目是什麼章程,他也一樣說不出來。

至於他認識的人裡,願意親力親為的——從小學到中學,學校倒是有義工時長要求,也組織實踐活動,但那對一群青春期野馬來說是最不酷的事情——不想儘辦法溜號就不錯了。

然而此時戚同舟選擇性失憶:“有機會能不能帶我去?其實我也很有興趣。”

陳文港說:“好啊,歡迎。”

鄭茂勳白眼差點翻出聲來。

戚同舟心裡一片燦爛,隻裝聽不見。

*

翌日一早,隻有鄭老爺和陳文港和平時一個點醒的。

餐桌旁隻有他們一老一少坐著吃早餐。

鄭太太本來很少早起,她的早餐多數時間是在床上架著小桌板享受的,傭人會給她送到臥室。小輩沒有這樣耍懶的資格,但今天都在睡懶覺,畢竟昨天折騰一天。

管家林伯送來報紙,鄭氏的新聞通稿已經刊出。

鄭秉義看了一會兒,突然關心陳文港:

“再過一年就畢業了,有什麼打算?”

陳文港回答他:“我打算讀碩士研究生。”

鄭秉義知道他一直想深造:“學曆高一點是好事。”

陳文港思考片刻,決定提前告訴他:“義父,我想申請的研究方向是社會學。”

聞言鄭秉義摘下老花鏡,把報紙放在一邊,掀起風乾橘皮似的眼皮,嚴正地審視他。

誠然這個社會,方方麵麵都有值得研究的課題,移民勞工現狀,人口老齡化,青少年犯罪問題……然而研究那些對在一家大型航運集團任職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除非他已經決定無意在現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鄭秉義問:“怎麼不想繼續讀企業管理,或者商科不也挺好嗎?對你以後職業發展有用。”

陳文港放下筷子:“我知道這個決定有點突兀,跨專業也有一定的難度,還牽扯到未來的職業方向。但我仔細考慮過,自己還是對做學問更有興趣。希望您能理解。”

管家林伯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餐廳裡再沒第三個人,這是場沒有其他人知道的對話。

“你已經想好了?”鄭秉義也放下杯子,半真半假地揶揄,“我原打算讓你畢業去家辦,或者總助這個位子我給你留著,還沒定,想說讓你自己挑挑。你這是提前先把我炒了。”

家族辦公室管理著整個家族的資本運作,守著家族財富的錢袋子。或者一個年輕的總經理助理,曆練幾年,多半是要轉高管的,甚至直接升任某個分公司總經理也

不是完全沒可能。

“沒有的事。”陳文港忙道,“我知道您的安排很為我考慮。”

“行了,還是以你的意思為主。你突然換這個專業,是不是又要從頭開始了?”

“我跟教授聯係過,社會學本身是典型的交叉學科,和經濟學、政治學、管理學、心理學都有關聯,找好研究方向,我現在的專業背景也不是完全沒有用場。”

鄭秉義並沒完全反對,隻讓他再想想,以及有機會可以幫他引薦幾個校董。

陳文港恭敬地向他道謝。

窗外天氣絕佳。

陽光明媚耀眼。

如今氣溫有點高了,但花房恒溫恒濕,在裡麵曬太陽仍十分愜意。陳文港心動,把筆記本帶到花房,在學校圖書館的檢索係統裡搜集文獻,提前為下學期的畢業論文做準備。

花香暗湧,他靠在藤椅上,想到跟鄭秉義淺淺交了個底,雖然還沒確定,心裡仍覺輕鬆。

這份好心情持續到收到一條帶著怨氣的消息——

“致各位組員:我明白大家日理萬機,但不管怎麼樣,請記得我們還在同一個小組。如能勞動諸位大駕,今天按時到南區美地咖啡館提交作業,你們的組長將不勝感激。”

“又及:實在不想要成績就不用來了,也不需費心回複,祝好。”

陳文港愣了一會兒,萬年難得一遇地心虛了。

……有這回事?

發件人叫遊盈,是同係同學,記得是個女生。陳文港調出筆記,才發現開學伊始,《經濟法概論》的教授的確布置過案例作業並給學生分組,這位女同學就是他們組的組長。

小組作業是大學生最痛恨的東西,牽頭的人永遠獨自努力,偷懶的人永遠劃水裝死。

陳文港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是劃水的那個,但他的確忘了。

事實上倒也不是故意的,他重生回來的時候,這學期過已經了小半,教授上課沒提,其他組員也沒催,陰差陽錯,他自己更不記得上輩子還留了這麼個作業,居然就漏掉了。

既然如此彆人發火也難怪。

他抱歉地回了一句,說半個小時就到,迅速收拾電腦,上樓去找車鑰匙。

於是遊盈暫且憋住了滿肚子火氣,等他到了,當麵再發。

其實那條消息她是單獨發給陳文港看的,是第一遍警告,第二本就指名道姓了。

然而看看正在桌對麵磨嘰的另外兩個組員,她也頭疼,沒一個省心的。

其實最開始知道自己這組是一女三男的時候,遊盈心裡就咯噔一聲。

不是歧視,但跟男生合作不順心的概率總要大一些的。

為了保住學分績,她主動當了這個需要付出最多的組長,還把醜話說在前頭:小組作業每個人多少都要參與,絕不歡迎甩手掌櫃,最後糊弄一個稀爛的成績拖累其他人。

她板著臉先拋了重話,當時其中兩個男生都拍著胸脯保證說什麼?

嗯嗯,我們都這麼想的,最討厭糊弄的人了,咱們組絕不會那樣,一定好好做。

結果呢?

還不是一樣到了DDL才趕工?

能如約出現的就不錯了,還有完全不露麵的呢。

然而遊盈對陳文港是最失望的。他什麼也沒保證,遊盈對他也不熟,但至少知道這人的成績是數一數二的。以至於不乏僥幸地想過,既然也是學霸,多少應該靠點譜吧?

現在她放棄最後一絲幻想,認命了。

三個人各自對著電腦磕巴鼠標。

遊盈自己那份早就做完了,另外兩個組員臨陣磨槍。三人大致討論了一下彙報思路,陳文港仍舊沒到。突然其中一個男生倒抱怨起來:“算咱們倒黴,

跟這種人分在一組。”

遊盈心說你最好撒泡尿先照照自己,嘴上問:“什麼意思?”

另一個湊過來:“你不知道?他在咱們係,不,在學校裡黑料都很多啊。”

“這個不是特彆了解。”遊盈說,“我隻知道他經常拿獎學金。”

“他不知道沾了……多少光,成績好這種就彆吹了吧,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對啊,誰知道有多少黑幕。彆人拚爹,他可以拚乾爹,院長見了他那個乾爹,都要點頭哈腰的,動不動跟校董喝茶打高爾夫,獎學金不給他給誰?”

“你們從哪知道這麼多?”遊盈問,“連彆人乾爹是誰都知道?”

組員之一從手機上搜帖子:“不是吧,你平時從來不刷校園論壇?”

“不刷。忙,沒時間。”

“那你直接看這個彙總貼。”

遊盈接過他的手機,走馬觀花瀏覽了幾個鏈接。

組員之二說:“怎麼樣?有沒有一種大開眼界的感覺?”

“彆急,我捋捋。這個‘Z少爺’是誰……鄭玉成?”

“對。你記不記得入學的時候還挺轟動,都說鄭氏集團的少爺在咱們學院。”

遊盈問:“所以你們說的陳文港的乾爹,和鄭玉成的爸爸畫等號,鄭氏那個董事長?”

“是,他是人家家裡收養的。但最絕的是,他們倆關係還不一般。”

“什麼關係?”

“他和鄭玉成一起上的大學,一個專業,在一個係,一個班,縫在一起似的,據說談了好幾年戀愛——哦不是據說,應該已經錘了。你看最後一個鏈接。”

“看過了,這個另說吧。”遊盈把手機還回去,“其他的我不太相信。怎麼親兒子還比不過乾兒子麼?這幾個獎學金我也得過,我記得陳文港就是因為每次公示的時候有我也有他。提名鄭玉成的倒是不多。照你們說的,如果有黑幕——為什麼不直接黑給鄭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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