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密碼的時候,陳文港手下頓了頓,在四道目光注視下,按了他自己的生日。
這個密碼鄭玉成用了很久。
一試,登陸成功。
陳文潛沒作聲。
鄭秉義和林伯倒也沒做出什麼反應。那個日期是陳文渚的陽曆生日,但他從小自己家裡的習慣,是按陰曆過的,想來也未必會有人記得清這些。
重點是鄭玉成行蹤之謎,很快破了案————
他不知怎麼跑到海邊去了。
甚至還挺遠。深更半夜,司機王叔帶著陳文港和林伯,三人一起奔赴現場。
目標在地圖上一動不動。一老一少在後座,大家都沒心情聊天,車裡隻有導航指引路線的聲音。王叔把油門壓得很低,車速飆升,一是因為地方遠,二是擔心鄭玉成出什麼事。
看到那個定位的時候,陳文港心裡似乎有一些縹緲的宿命感,又似乎什麼也
沒抓住。
那片海灣是前世鄭玉成二十一歲生日前,他們於無人處慶祝,躲起來露營一夜的地方。
當時他們隨即選的這個地方。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彆的意義,這海灘不獨屬任何一人。
淩晨時分,到了地方,王叔沒費什麼功夫就在公路上找到鄭玉成的車。
結果虛驚一場,鄭玉成是喝多了,在副駕呼呼大睡。
暫時不知他是怎麼威逼利誘代駕把車開到這種地方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大概代駕怕他室息,還把車窗降下條縫,人已不見蹤影。三人都鬆了口氣,此時也不顧上譴責其他。
王叔敲窗,試圖把鄭玉成喚醒。
咚咚聲震動車裡的人,鄭玉成睜開朦朧醉眼,意識也不知是醒著還是沒醒,好歹根據示意,開了車鎖,又開車門,踉踉蹌蹌出來。
他在夜色中照進陳文港的眼眸,像沙漠行者突見綠洲:"文港…"
甚至伸手撈了一把。出於避嫌,陳文港往老管家身後一避,旋即覺得這樣有點傻。
這是在乾什麼?老鷹捉小雞?
空氣裡無端多出幾分尷尬,畢竟林伯和王叔都在看著。
陳文港咳了一聲,主動走開了些。
他望向黑壓壓的海麵,夜晚潮汐上漲,天邊的巨浪猶如排排山嶺,蓄著一股恐怖的力量。岸邊矗立一座廢棄多年的燈塔,已經沒有了光,造得不算高大,在大自然麵前袖珍得像玩具。
這海灣未經開發,人跡罕至,沙灘上都是礫石,擱淺著一艘破碎爛的小船。
再往後陳文港沒插手處理,王叔把鄭玉成扶進車裡,躺倒,自己開上他的車。
鄭玉成發酒瘋,一直含混叫陳文港的名字,搞得林伯臉色很好看:"像什麼話……"
陳文港還是沉默旁觀,沒有做聲,他也沒法說什麼。
老管家沒有孩子,陳文港知道他對鄭玉成的感情是不同的。就算知道他有缺陷毛病,也是抱的恨鐵不成鋼的心。方才沒找到鄭玉成的時候,來的路上,林伯坐立不安,又擔心他是不是遇到車禍,又擔心他遇到黑心代駕謀財害命,仿佛椅子上有烙鐵燙屁股。
王叔打開車窗,先掉了頭,路邊還剩下一輛車,是他們從家裡開來的。
br/>剛剛他把鑰匙扔給陳文潛,他正要坐進駕駛位,林伯說:“我來吧。”
“還是我開吧……”陳文港攔他一下,熬到這個點,誰的眼都是紅的。
“行了,你坐過去吧。”海邊風大,林伯咳嗽兩聲,還嗤他,“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兩輛車一前一後閃著尾燈,回到大路上,在黑暗中行船一樣往前行進。
路上陳文港給鄭秉義打電話報了平安,讓他放心,可以先睡。
林伯跟著前麵的車,沒開廣播和音樂,這回連導航軟件程式化的女聲都沒了,空氣顯得過分沉默,電話那頭鄭秉義的回答都清晰可聞。林伯保持著安靜,聽他講完電話。
陳文港收了線,過了片刻,突然聽他說:“你們小時候也讓家裡找過半夜,你還記得嗎?”
說的是鄭玉成陪他離家出走那次。
陳文港彎了彎嘴角:“當時不懂事……沒想著要給大家惹麻煩。”
就像今天鄭玉成給他打電話那個酒友——說話頤指氣使的,把他當下人看,其實當初在學校,就是因為小,受不了這種嘴臉,當時那個老師也勢利眼,偏頗家裡有權勢的學生。陳文港賭氣,跟鄭玉成說想回家,然後兩個人才跑回了老街,實質上製造了一次離家出走。
林伯淺笑了一下,眼角加深了一點褶子:“那個時候我也是急的。你不會還記恨我吧?我工作忙,不可能處處照看到你……唉,算了,我是不怎麼會照顧孩子,也沒照顧好你。”
陳文港幾乎有些受寵若驚了:"哪有的事。都過去了。"
林伯歎了口氣。兩個人對這種感情流露的場景都不那麼自在。
想到什麼,林伯又問他:"你上禮拜天又是跟霍家那個少爺出去了?"
陳文港不好直說:“義工,畫展……中間太晚了,在外麵住了一夜。”
車子開上一座大橋,林伯“哦”了一聲,琢磨著,叫了陳文潛一聲:“你呢,就是太癡心,之前我有些話說得重,其實不管什麼樣……”
王叔開得快,把他們落在後麵一大截,已經不見蹤影。下橋之後有個路口,他們要轉彎過去,對向卻突然飛馳而來一輛小型貨車,打著強烈的遠光燈,晃得林伯和陳文港都眯起眼。
不知為何,貨車司機卻
像打瞌睡似的,彎也不知道轉,車頭直直地往前衝。
陳文港坐右邊副駕駛,被安全帶固定在座位上,一時動彈不得,電光火石間兩車已經近在咫尺,眼看勢頭要撞,林伯想都沒想,往右猛打了兩圈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