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誰都沒再說話。
霍念生餘光看陳文港,陳文港沒看他,低著頭,細長的手指頭在跟巧克力包裝較勁。
封麵上印著“粉色甜心”,撕開了,是一粒一粒白色方塊,他咬開一顆,牛奶脆殼底下裹著草莓巧克力。陳文港又往霍念生嘴裡填了一顆。
霍念生把著方向盤,直視前方,嘴裡化開馥鬱香滑的甜味。
“你今天回哪住?”他突然問。
“該回家了。”陳文港糾結了一下,"林伯以為我要離家出走了。""那行。"
方向盤拐了個方向,霍念生看著陳文港按響鄭宅門鈴。然後陳文港腿了兩步,看看腕表,問他要不要進來一起吃飯。
霍念生莫名想到霍振飛問的那句,一天三餐有沒有固定的地方。
"你進去吧。"他說,"今天記得晚點洗澡。"
“開慢點。”陳文港向他彎了彎眉眼。
回到雲頂大廈附近天已經黑了,整個CBD商務區燈火輝煌,通明的星河背後是一個個還在加班的公司。
公寓卻一片黑暗,霍念生打開燈,有了滿室冷清的感覺。
像他這樣的人會覺得孤獨寂寞似乎是件很難想象的事。
他走到餐廳,把陳文港落下的巧克力扔到桌麵,收到個狐朋狗友的消息,邀請出去喝酒。
霍念生自己都才想起,他有一陣子沒在那種燈紅酒綠的場所現身了。
很多人在傳他現在“收心”了,但今天是個特彆的場合,田家公子辦單身派對。
司機老李把老板送到睽違已久的玫瑰1917夜總會。
夜場是正規的經營場所,但也對一些擦邊的節目視而不見。主辦人包了場,滿身貼滿銀色亮片的脫衣舞娘繞著鋼管搔首弄姿,透明鋼化玻璃舞台上全是彩色閃粉。
霍念生優哉遊哉坐在吧台,沒人來打擾他,他也不打擾彆人,漠然看向人群呼聲的方向。準新郎在一群狐朋狗友的起哄裡,跟一個紅裙女郎擁吻。
背麵看不清她的臉,隻看到她戴著碩大的耳環,裙子係帶露著大片肉感的後背,透過人群縫隙,
□□的腳踩著細長的高跟。
/>他們忘情激吻,像明天到來前要進行最後的狂歡。
過了半個小時,準新郎逃竄到他附近,示意身邊的人壓低聲音,跟視頻另一頭通話——
"絕對沒有不良節目,看,都是我幾個哥們,你認識的。女的?哪有女的,最多有幾個他們帶來的伴兒。瞎說什麼,不可能的,你也太多心了。"
查崗的未婚妻透過鏡頭一個個核對人數。眾人涎著臉交口喊“嫂子”,要她放心。霍念生斜過視線,坐在背景畫麵裡,收回嘲弄的目光,把玻璃杯放在吧台上。酒保重新給了他一杯威士忌和杏仁香甜酒調的“教父”。
請他來的朋友終於想起來找霍念生:“不是吧,出來就孤魂野鬼在這裡喝酒,聽說你要當良家婦男,彆是真的吧。”朋友用鼻子點點台上舞娘,“連小費都不給一塊,這麼孤寒?”
霍念生把疊成一角的紙幣推給酒保:“玩得開心。”
"喂!"
司機老李接到消息,五分鐘後把車開到大門口。霍念生坐進去,合上車門。老李正要調頭,忽然聽到吩咐:“去祈福街。”
勞斯萊斯二話不說朝老城區開去。
祈福街霍念生白天剛剛去過,就是陳老先生住的那條街。他沒給一個準確定位,老李便兜風似的,沿街緩行。霍念生讓他放慢速度,車窗開得大大的,不停有燥熱的風吹進來。
突然霍念生說:“停車。”
老李望了望窗外,江水一片漆黑,蘆葦叢叢,掩映著側前方粗糲的水泥建築。霍念生打開車門,像有明確的目標,滑下一段土坡,向那個廢棄的橋洞走去。白天霍念生覺得這個地方該有一座橋,他卻始終沒看到。陳文港的聲音又響起來:“在另一個方向,已經開過去了。”霍念生越走越近,黑暗中像蟄伏著未知的猛獸。夏天的草葉是深綠的,蛐蛐從他皮鞋旁邊跳開。
昨日重現的既視感密密麻麻順著脊背攀爬上來,撕裂的記憶蠢蠢欲動等著攻擊他。但並不一模一樣,霍念生有一些感覺,他甚至能想起踩中枯葉的劈啪聲。
昏暗暗的路燈投了點光線到橋洞一端,另一端黑得深不見底。現在,他站在了橋洞底下,破釜沉舟地向裡望去。
除了他自己空無一人。
牆邊堆著一些垃圾,有人用油漆亂噴,天長日久,塗鴉蓋滿牆麵,近
處能分辨出一個Iloveyou,後麵是各種圖形,還有人名和汙言穢語。
老李不明就裡地跟著從坡上滑下來。
他的老板遺世獨立地站在草叢裡,望著不知名的方向,挺拔得像一座山峰。
霍念生側過桃花眼,幽幽看他一眼:"有煙嗎?"
老李愣了愣,忙去摸口袋。他把煙盒奉上,霍念生從中抽了一支,銜在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