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冊不厚,十來分鐘就翻到了底。
照片是定格的時光,回顧起來給人一種奇妙的觀感。似乎霍念生不喜歡拍照,但還是有不同的人,在不同時期,給他留下一些陳年影像。陳文港伏在床頭,手指摸過相紙,這相冊是他前世沒見過的,可能被誰掌去處理了。
童年的霍念生已經有了眉眼鮮亮的痕跡,到了青春期則多了倨傲的神色。他那時候就喜歡抬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人,和現在如出一轍,陳文港不由顯出一絲微笑。
相冊停在最後一頁,插進了他們在拉斯維加斯拍的合影——霍念生攬著他,神態慵懶,陳文港靠在他肩上,祝律師幫忙按的快門。陳文港心頭熱一,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洗了出來。他笑問:"怎麼我單人的也放進去了?"霍念生下巴壓在他肩頭,佯作不解:"不知道,混進去的吧。"
“那還是拿出來吧。”陳文港作勢要去抽,他按住不讓,兩人在影集上較勁,霍念生突然偏過頭,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陳文港捂著發癢的耳朵,笑著用手拍他厚實的脊背。
他把相冊又從後往前翻一遍,這次發現更多細節。"這是舉行畢業舞會?跟你跳舞的人是誰?""不記得了,是個平時沒說過話的女同學。你呢?""我也是一個不太熟悉的女同學。開場正好站在一起,不主動邀請女生不紳士。"
"這樣。"
霍念生去打開了音響。他從書架上拿了幾張唱片,對比之後選了一張,華爾茲的旋律飄出來。陳文港意會,兩條腿挪下床,起身向他走去。
霍念生牽住他的手,另一隻手環住他的腰。身體貼在一起,腳步在地毯上轉了一圈。
霍念生問:“我還以為你會說和鄭玉成跳了頭一支舞。你和女同學跳他沒吃醋嗎?”
陳文港發現他們已經能坦然說起這些事:"不記得了,那時候我們還沒確立關係。"
“我比你們大了很多屆。”霍念生表示遺憾,"不然我也許那時就會追你了。"
"所以可惜,我認識你太晚了,我們耽誤了很多時間。”陳文港說,"不過換個角度看,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沒錯過你,上天還是眷顧我的。我一直覺得我是個幸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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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房間裡跳舞,仿佛置身一場錯過的畢業舞會。
在這個沒有外人的夜裡,話題變得漫無邊際,甚至順勢說起霍振飛那場世紀婚禮。
霍念生承認:“霍英飛說得倒是沒錯,豪門富戶最要緊的就是講排場。他們當年的盛況我是見過的,你去新聞裡也能搜到。你有沒有想過,這才是彆人婚禮該有的樣子。"
他笑謔:“也就是你好騙,被敷衍一下就打發了,偷偷摸摸出國,辦個手續就心滿意足。”陳文港向他露出一個笑:“那你有沒有想過,被萬眾矚目壓力更大。那不是我想要的。”霍念生低聲道:“要是我們——”不知不覺,舞步停了。陳文港握住他的胳膊,阻住後麵的話。
霍念生低下頭,脖子慢慢往前傾,直到攫取他的嘴唇,柔軟溫熱。陳文港閉上眼,迎接他的吻。他眼前的愛人像一杯催情致幻的苦艾酒,帶著有毒的咒語,令人飲一口,深陷沉淪。
天空炸響一聲霹靂般的驚雷。
陳文港一驚,窗簾哢啦一聲,猛然被風揚起。傾盆大雨說下就下,喧嘩地往玻璃門裡麵砸。
他鬆開霍念生的手,眼疾手快地到陽台前麵,伸手把落地窗合起來。陳文港站在那,仰頭往黑駿駿的天上看:“天氣預報沒說有雷陣雨。”霍念生過來抱緊他的腰,也抬起頭,閃電劃破天空,又是一聲炸雷。
“天氣預報什麼時候準過。”
舞跳不下去了,音樂不再悠揚,滿耳都是放炮一樣的炸響,像某種不祥的預兆。
霍念生說:“早點休息吧。”
雷聲密集,轟轟隆隆地滾到半夜。開始是每兩分鐘就炸一下,吵得人心驚肉跳,難以入眠,陳文港睡不著,他貼在霍念生的胸口,知道對方也沒入睡。
兩人在黑暗裡靜靜相擁,感受著對方的呼吸。
後來漸漸不再那麼激烈,成了厚實的悶雷,遠遠地滾著,天穹上方像有過不完的火車。直到快午夜的時候,陳文港才在怒吼的雨聲裡眯了一會兒。
迷迷糊糊聽到十二聲鐘響,霍念生吻他額頭:“你睡吧,我出去看看。”門外是忠伯敲門。
霍念生披起衣服,隨他走到霍愷山臥室門口,霍振飛、霍英飛和霍京生等人已經齊齊站了一排。他們已經進去跟祖父見過麵,霍振飛向霍念生示意
:"就差你了。"
霍念生推門而入。
霍愷山仰麵躺在床上,他的臥室依然改成了簡易病房。他身上套著監測儀器,靠在床頭一堆枕頭
上,精神狀態倒出奇地好,比中午吃飯時看起來甚至更容光煥發。
霍念生心裡出現一個詞。
回光返照。
此時霍愷山像個普通的祖父,跟孫子交代了一些事,他說著說著,最後陷入回憶:“我下午睡了一覺,不知道為什麼,唯獨夢到鳳來來看我。你們能理解嗎?不管有過多少孩子,第一次當父母的心情始終是不一樣的,當年你父親出生的時候,那麼小一團,護士把他抱著,放到我手裡,太軟了,我是不敢用力的,我想,這是我的兒子啊,我霍愷山有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