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前塵往事(2 / 2)

他在醫院來來回回,隨手帶的就這麼兩件東西,畫畫用的筆記本和記事用的台曆。

不想它用起來很是方便,從頭翻開,每個月對應的日期下麵,陳文港用小字記下了他要做什麼檢查,吃了哪些藥。雖然病曆裡每頁都會打印日期,積攢到現在,所有的單據和報告加起來,已經成了厚厚一袋,光翻都要翻上半天。有個直觀的備忘,總是容易一點。

整形手術的恢複期過後,陳文港在鏡子裡觀察,右耳的畸形的確減輕多了。臉

上的疤痕依然凹凸不平,需要植皮,再過兩個月才會安排第一次手術。他也無所謂了,至少他自己更能接受自己的外表了。陳文港甚至主動出門的時候多了一些。

他其實也沒去很遠的地方,陳文港翻遍了錢包,他原本有張市立圖書館的借書卡,找不到了,不過也不是大事,他重新去找工作人員,花五塊錢工本費補辦一張,不過兩分鐘的事。

圖書館的總館在市政府那邊,有點遠,好在公寓附近還有一個分館。陳文港去借書來看。

他帶回家來的書都是大部頭,結結實實地摞在沙發和茶幾上,很重。孟阿姨的學曆不高,因而天然對它們帶上一種敬而遠之的好奇。她打掃衛生的時候,經常問陳文港看的是什麼。

陳文港跟她解釋,她煞有介事地點頭,其實還是聽不懂,然後問下一本。

其實他看的書很雜,也不挑,這本是講物理的,下本可能就是哲學,大部分學術性很強,標題都佶屈整牙,還有不少是純外文的。孟阿姨嘖嘖感慨,用誇張的口吻稱讚他有學問。

陳文港其實也不是都能看得懂,但這些書很容易消磨時間是真的。他其實也翻閱流行,隻是一目十行,在圖書館當場就可以翻完了。

囫圇看過幾本之後,他記串了好幾本主角的名字,情節是精彩,隻是熱鬨完了,又殊途同歸。他投入那個快意恩仇的世界裡,到結局,似乎什麼都完滿了,又似乎什麼也沒得到。

陳文港漸漸地沒興趣了,他寧可對著前人的哲學迷思發愣。

他讀書的模樣也很安靜,坐在窗戶邊上,一個人可以待一下午,最多換個姿勢。孟阿姨甚至羨慕起來,說她的孫子實在不愛讀書,希望長大了懂事了,也能好學一點。陳文港笑了笑說,人和人的性格不一樣,能健康成長就可以了。

孟阿姨看著他改口說,也是這個道理。

霍念生回家看到這些書,隻是叫陳文港不要看壞眼睛。

不過這似乎讓他意識到,陳文港待在家裡多有無聊,霍念生增加了帶他出門的頻率。

他們不僅僅去餐廳吃飯,有時間的話,也去博物館看展覽,去劇院聽音樂會,還看首發電影。在他們之間,或許由身體上的關係,或許由日常相處,竟發展出一段近乎溫情的關係。

至少現在,霍念生還沒有表現出對這段關係厭倦的跡象。陳文港有時會聯

想到他和鄭玉成約會。

不是因為彆的,隻是畢竟他們那時做過一樣的事情,比如看電影——應該沒有哪對情侶約會從沒看過電影。但霍念生不會買爆米花和可樂,他不像鄭玉成要吃這些甜膩膩的東西。

霍念生也不會吃漢堡之類的快餐,他永遠是在開場前或者散場後,訂一家正式的餐廳。相反地,鄭玉成對那些陽春白雪的音樂會也不感興趣,他或許會熱衷選擇去現場看球賽。這些細節對比,似乎顯出兩個人的性格差異,但陳文港刻意不把他們兩個放在一起比較。他越來越少去想鄭玉成了。

他沒再偶遇過鄭玉成,隻不過,出門的次數多了,還是會碰到其他認識的人。有一次,陳文港跟霍念生去吃早茶,他們剛到大廳,就遇到一家三口走過來。那夫妻倆過來跟霍念生打招呼,他們還帶了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管霍念生喊堂叔。陳文港站在霍念生身後,對方一開始都沒發現他。

每次出門的時候,陳文港會戴嚴帽子和口罩,儘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霍念生身量高大,阻隔了雙方的目光。那一家人中,男主人穿著休閒西裝,有著成功人士的神態,他大概剛度過假,皮膚顏色曬成了古銅。他跟霍念生說了兩句話,他的兒子指著陳文港好奇地叫起來。

男主人很快嗬止了兒子。

他自我介紹叫霍振飛,是霍念生的堂哥,然後不動聲色跟陳文港握了手。兩邊都提前定了座位,所以還是分開就坐,但霍振飛主動跑到堂弟這桌來。

陳文港聽出他們有正事要討論,內容倒不是特彆機密,霍念生點了單,他們邊吃邊說起了董事會的換屆選舉,討論了將要推上去的人選,和兩個子公司的核心板塊業務改革。

陳文港眼觀鼻鼻觀心,到最後霍振飛才又轉向他: “你現在和霍念生住一起?”

陳文港不確定該給他什麼答案,他筷子在空中停了半拍。霍念生代為回答,態度漫不經心: "是啊,怎麼了?"

霍振飛向陳文港點點頭: "沒有冒犯的意思,我是一直知道你的情況的。"他們在室內就餐的時候,自然不便再戴口罩和帽子,霍振飛借此看清了陳文港的臉。

他並沒有大驚小怪,隻是十分客氣地說: “念生為你操了不少心,我要不是工作忙,有機會本來還想探望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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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為了打消陳文港的疑慮,霍振飛像突然想到似的,立刻又解釋,因為自己這個做堂哥的和霍念生關係親近,才知道他的存在,至於霍家其他人,其實都沒有那麼清楚。

陳文港看得出來,霍念生對他的確有一定的信任基礎。霍念生會適時插科打諢,但至少沒直接否定對方的話。這頓早茶吃下來,陳文港一直在察言觀色。

從他個人的角度來說,寧可對霍振飛報以過分的警惕。對方表現得並不壞,彬彬有禮,但他這種人,顯然是那種典型的老江湖,講三分,留七分,繞來繞去,從來不肯輕易說明白。

你聽他講話,神經不能放鬆下來,總要自己猜他有哪些言外之意。霍振飛對於陳文港,沒有表現出厭惡,不屑,或者任何責備的意思。

他的措辭也儘量誠懇,但他的意思是清楚的,他提醒說,以陳文港的身份和經曆,他像現在這樣留在霍念生身邊,跟他出雙入對,招致彆人閒話和非議是無可避免的結果。

尤其是狗仔啊記者啊,說難聽點,怕會像嗅到腥味的蒼蠅成群結隊來湊熱鬨。

霍念生聽完隻是嗤笑一下: “什麼叫狗仔,你頭一天知道啊?”霍振飛說: “此一時彼一時。你也不能永遠不顧及彆人的想法。”霍念生笑道:“什麼彆人?哪些彆人?”

霍振飛佯怒,他又扯了一陣,適可而止地打住話頭,回去老婆孩子那一桌吃早茶了。霍振飛走了以後,陳文港差不多心裡有數了。他調侃: “他想勸我識點趣,自己走人?”霍念生笑了: “你怎麼聽出來這層意思?”

陳文港垂著眼,筷尖抵著碟子。碟子裡剩著一些骨頭,他蹙起眉,索性把筷子放在旁邊。霍念生桃花眼也著他笑: “哦,你反正現在也有錢了,要走嗎?”陳文港抬頭望他,卻一時看愣,因為他眼裡的神色堪稱柔和。

霍念生又問了一遍: "你要走嗎?去哪?打算離開我啊?"陳文港下意識勾了一下唇角,他搖了搖頭。

霍念生給他斟茶:"所以他說他的,你當他是誰,管他乾什麼。"陳文港說: “他不是你堂哥嗎?”霍念生漫不經心地說: “是啊,他又不是我老子。”

但陳文港心裡並沒有因此輕鬆起來,像有烏雲積蓄在頭頂,沉甸甸地蓄著一包電閃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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