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前塵往事(2 / 2)

像是被燙了一樣,陳文港很快拔了下來,他把那個銀圈輕輕放回霍念生的手心。

他找了個借口:“我是左撇子,手上戴著東西不方便。”

霍念生拉起他的右手,又強行套上去:“那換這邊戴,一樣的。”

陳文港的目光落回他自己手上,他手上的皮膚也有經過腐蝕的痕跡,留著粗糙的疤痕,右手比左手上的嚴重。他做過植皮手術,但隻靠一次兩次手術,還不能把所有的疤痕覆蓋。

因為遭了太多罪,後來也沒有再繼續了,成了現在的樣子。

陳文港把右手展平,伸到

() 眼前,他欣賞了幾秒。

他想象他不是在書房,外麵不是慘淡的天光,而是在庭院裡的草坪上,剛剛結束一場生日派對。天色黑透了,玩瘋了的客人也散儘了,傭人收拾了吃剩的食物和垃圾,撤了桌子,舞台上的音響關閉了電源,草坪上反而變得安靜空闊起來。頭頂閃爍著五彩繽紛的彩燈,一亮一滅,微風吹拂,他抬起頭,眼前的人是霍念生——比現在稍微年輕一點的霍念生。

霍念生把戒指套在他手上,向他表白,問他要不要跟自己在一起。

如果是那個時候,陳文港可以毫無動搖地回答這個問題。

他還想象他們在海邊野餐,他和霍念生嬉笑打鬨,他們在陽傘下鋪上餐布,從食品籃裡拿出蘋果、可樂、魷魚絲、三明治;他想象他們在畢業舞會上跳舞,他高興地拉著霍念生,在旁人打趣的目光裡滑入舞池;他想象他們吵吵鬨鬨過去一輩子,直到彼此都變得白發蒼蒼。

想象和現實的邊界漸漸模糊,金色的海灘凋零了,舞會的帷幕褪色了,他們遠沒有走那麼遠的時候。眼前隻有霍念生的臉,他用一種深厚、複雜、靜默的目光注視著陳文港。

陳文港再一次把戒指拔下來,他說:“你留著給其他人吧。”

霍念生漫不經心但不容置疑地按住他手:“彆人戴著不合適。再說,我哪還有其他的人?”

陳文港固執地說:“我也不合適。”

霍念生蹲在他麵前:“隻是送個小東西而已。你說說是哪裡不合適。”

陳文港沉默,淡淡笑了笑:“以前也有人給我戴過戒指。你猜他後來和誰結了婚。”

霍念生的表情冷寂下來,伸出手,摸摸他的發頂。

陳文港繼續說:“不如把話說開了,我知道你對我沒得說……但你不要在我身上綁一輩子。你有錢,有勢力,外麵去哪找不到更好的。像我現在這樣的狀況,頂著這樣的臉,還有功夫想那些風花雪月海誓山盟的東西,我覺得自己很可笑。我過的是有一天算一天的日子,這些東西有和沒有,對我來說是一樣的。對不起,是我的問題。”

霍念生閉了閉眼,重新掛起笑意:“好好好,那算了。”

他把那個盒子合上了,收起來放回兜裡。首飾盒有點大,其實不適合裝在褲兜,布料明顯頂出一塊。霍念生來的時候,可能是把它藏在大衣口袋裡的。

陳文港看見了,究竟不忍心。他心裡一陣患得患失,但覺眼前迷障重重。

人很容易感覺出自己做錯了什麼,但知道怎麼做才是對,實在並不容易。

霍念生沒什麼明顯不高興的表示,隻是又陪他聊了幾句,便起身說回城裡。

哈雷順著樓梯跑上來,又不明所以地跟著霍念生跑下去。霍念生彎腰捋了它一把,告訴它自己要走了。哈雷立著耳朵,尾巴都不再搖了,抬頭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

它聽到陳文港在二樓叫了自己一聲,抖擻精神,重新跑上了樓。

陳文港慢慢蹲下,兩手捧住它黑黃相

間的腦袋。

頸間一陣刺痛,他伸手去摸,似乎還留著霍念生剛剛咬出的牙印。霍念生把他的腿架在臂彎,他留下的感覺和體溫依稀還在,人已經走出了陳文港視線之外。

過了一會兒,有個幫傭來問陳文港晚上想吃什麼。

彆墅裡來來回回,陸續換過幾個員工,原來跟他混得最熟的那個叫小萍的幫傭離職了——她考上了成人大學,陳文港還恭喜了她。而她走了,也帶走了他唯一一次對人吐露的心聲。

霍念生把戒指帶走之後,陳文港就沒再見過,不知道他怎麼處理了。

但後來霍振飛都來電問過陳文港,問他到底怎麼想的,以及霍念生是怎麼想的。

似乎在霍念生過了三十五歲之後,他這個堂哥漸漸有了種認命的態度——不管他結不結婚、養不養孩子,就算他效法古人梅妻鶴子,家裡也都隻能認了,決定放任自流。問題是,霍念生真的瀟灑也就罷了,在霍振飛眼裡,他卻被陳文港這道坎絆住,無論如何都過不去了。

霍振飛問陳文港,不覺得他們之間這種欲擒故縱的關係很古怪嗎?

陳文港沒有惱火,他隻反問霍振飛,有沒有覺得自己像電視劇裡多管閒事的大家長。

兩個人看不到對方的表情,隻是通過聲音交流。

但大概年歲漸長,火藥味也沒字麵上看起來那麼濃。

這些年來,不管陳文港主動還是被動,他到底對霍念生的家庭關係有了更多了解。

這場對話中,他心平氣和,和霍振飛溝通。陳文港頭一次主動對霍振飛說,對於對方的行為和態度,他雖然有時不那麼認可,但還是可以理解,這至少說明霍振飛是站在霍念生的立場上的。他這表哥不管當得好不好,可見確實把霍念生當成家族的一份子,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多管他的閒事。其實也好,這總好過霍念生永遠孤家寡人,沒人管沒人問。要是所有姓霍的人都隻想以看他的笑話為樂,陳文港才替他感到心寒和不平。

聽完霍振飛的脾氣也降下來。

他嗓子聽起來有些嘶啞和疲憊,好像是白天開會話說多了。

他對陳文港說,他明白他的意思了。霍振飛承認,他本來不該也不想插手太多堂弟的私生活,也是因為心急太過,才會催陳文港認真考慮一下。頭幾年折騰得人仰馬翻,外人看著都替他們覺得辛苦。再怎麼說,霍念生現在也是奔四的人了。男人到了這個年紀,隻要混得還可以,通常都該到了事業有成、家庭安定的階段,有這方麵的向往是自然而然的本能。

霍振飛又補充,就算霍念生再有個性,不追求組建傳統意義上的家庭,陳文港已經在他的人生中占據了一大部分空間,這一點毋庸置疑。走到今天,說放手就放手,任誰想都知道沒那麼容易。進不得退不得,才最讓人難受——不說霍念生,至少他自己是這麼想的。

陳文港沉默良久。

最後,兩邊都把要說的說完了,客客氣氣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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