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一般是不接受采訪的。”Amanda張口拒絕,“不好意思,你說你是哪家媒體?”
“我是《新城周刊》的記者。”
“我會轉告他,讓他自己決定,你今天就先回去吧。”
“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徐念生一路小跑,顛顛地跟在她後頭,“就是那個,陳先生自從前年獲頒太平紳士頭銜以後,我知道他在民間呼聲很高,但是畢竟……”
他做出以防隔牆有耳的樣子,壓低聲音:“畢竟他過去……上個月募捐會,王荃議員當麵暗示他發家的第一桶金來路不正,不就是那個意思?所以我認為,他現在迫切需要一個好的深度專訪,能給他起到正麵的宣傳作用,當然,最好是獨家的……”
然而Amanda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空聽完他囉嗦。她手裡抱了三個摞在一起的文件盒,前方有道玻璃門,她騰出一隻手來,拿員工卡滴了一下,玻璃門應聲而開。
徐念生卻抓住機會,順勢哧溜擠了進去。
她當即趕他出去:“哎,我說你這人——”
徐念生厚著臉皮,做出哀告的表情,要求見人,這時,走廊那邊過來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高的是一個臉上帶疤的男人,穿身黑色風衣,矮的是他身旁跟著的狗,黑黃相間的一條德牧。這是條年紀不小的老狗了,走路的姿態不再那麼輕快。然而許多人久聞其名,這位陳先生繩不離手,走哪帶哪,狗呢,護主之極,戰績輝煌,所以能不招惹最好還是彆去招惹。
他們兩個到了跟前,男人表情平靜,卻有一股壓人的氣場,讓人不敢隨便說話。
Amanda剛要解釋,徐念生眼珠一轉,厚著臉皮,搶先遞上自己的名片。
這位陳生大概不是金城最有錢的富豪,然而絕對傳奇,從寒門之子躍居金城知名慈善家,過往故事充滿戲劇性。但他行事低調,深居簡出,做了許多實事,卻極少接受公開采訪。
徐念生已經想好,他就是睡三個月大街,軟磨硬泡,這個專訪也務必拿下。
陳文港出於禮貌,還是接過名片。他原本想說什麼,又出現一瞬間的遲疑。
徐念生立刻打蛇隨棍上:“您看,您這兒是‘念生基金會’,鄙人呢,大名,徐念生,這是什麼樣的緣分?您放心,衝著這份有緣……”
陳文港擺擺手,示意他可以不用說了:“周四上午,你有沒有時間?”
徐念生滿口答應。但他油嘴滑舌,在Amanda帶他去訪客室登記時,還在問東問西地打探。
Amanda似乎不太想搭理,最後隻是瞥他一眼,說了句:“你運氣不錯。”
采訪如期進行。
周刊發行後,徐念生寄了十多本樣刊到基金會。
寄到的當天,樣刊在員工之間互相傳閱,大家嘻嘻哈哈地討論,但是有人不太高興。
秘書處的助理喬句黑著臉,拿著文章,從頭到尾,恨不得把每一句話批得一無是處
。
同事揶揄:“難得正大光明討論老板的八卦(),
(),
還這麼憤世嫉俗?”
喬句哼哧哼哧地像個燒開的熱水壺:“說好的深度采訪,不報道他、報道我們基金會這些年做了多少項目,十個問題八個都是挖陳先生的情感隱私,這叫哪門子正麵宣傳?”
同事知道他的心思:“記者嘛,最知道觀眾想看什麼了。”
同事又看他:“陳先生是心裡有數的人,要是他自己不肯講,彆人總拿他沒辦法。”
喬句頭頂肉眼可見地浮起一朵烏雲。
同事心中好笑,對於年輕人一腔赤誠,又不好直白打擊——陳先生雖然容貌損毀,個人魅力仍然濃厚,追求者陸陸續續,眼前這位海歸高材生就是一個。喬句個人條件不錯,工作表現也可以,隻是進基金會工作五年,追人兩年,至今得到的全是客客氣氣的好人卡。
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
過了下班時間,樓裡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喬句主動留下加班,不知不覺過了九點。
他從洗手間回來,在走廊拐角的綠植邊上,看到一抹不甚明顯的紅色。
喬句心裡一跳——
基金會上上下下的員工沒人不知道,陳先生有個從不離身的護身符……
他清了清喉嚨,壓著砰砰直跳的心,敲了敲基金會主席辦公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