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此生此世(2 / 2)

這時候還有人來撩騷,陳文港腦子嗡嗡響,索性把潘正陽刪了,然後繼續看霍念生。

床上的人閉著眼,但明顯睡不好,呼吸裡帶著嘶聲,麵頰潮紅,嘴唇乾燥。

陳文港把手伸進毯子裡,覺得他出汗多了,稍微掀開了一點。

他輕輕摸著霍念生汗濕的頭發,對方偏著頭,扯出一條分明的下頜線。

在陳文港印象裡,他很少見到霍念生這麼脆弱的時候。

前世陳文港多病多災,總是霍念生照顧他。一次次手術,各種護理,插管,嘔吐,換藥,擦身……對他來說,這個人像座山似的可靠,永遠佇立在那,好像永遠不會有崩塌的那天。

但陳文港經曆過,他知道這也不過是一具血肉之軀。

他的手在床上遊走,不停撫平枕頭和床單上的褶皺。

到天亮,霍念生醒的時候,陳文港趴在床邊睡著了。

哈雷靜靜臥在床腳另一邊,抬頭看著他們,它這兩天安分守己,一回都沒鬨著出去玩。

霍念生掀開被子,他一動,陳文港就醒了,眼皮睡得有點腫,下意識伸手去探他的額頭。

霍念生把他撈上來。

陳文港從床頭櫃上拿體溫計,給他量了一下,退了點,三十七度八。

醫生說是風熱感冒,吃了藥,陳文港又去廚房煮銀翹冬瓜薏仁粥。他從櫃子裡翻出了金銀花、銀翹、薏苡仁,發現魚腥草沒有,找鄰居孩子跑腿現買的,加鹽出鍋,煮好端到床邊。

霍念生看了就笑了:“不錯,看來等以後我老了,能指望你孝順我了。”

陳文港試試溫度:“試試,手藝不好,不管味道,當藥吃。”

霍念生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深了點,張嘴咬住勺子。

陳文港倒不是不會照顧人,恰恰相反,他是嫻熟過頭了,霍念生都沒告訴他,他平時是不是喂小孩習慣了,職業病似的,不光要喂嘴裡,送一勺,恨不得還能誇兩句。拉拉扯扯,總算這碗粥吃完了,陳文港洗了碗,又拿薄荷加蜂蜜煮了水,倒在玻璃壺裡,放到床頭晾著。

霍念生拍拍身邊,叫他:“彆忙了,上來。”

陳文港脫了拖鞋,上了床,兩條胳膊掛在他的肩膀上。

霍念生靠在床頭,摸了摸他的頭發,他手心的溫度也是熱的。

他問:“做夢哭什麼呢?”

陳文港睜大了眼:“你說我?”

他怔怔的,好像是真的轉不過彎。霍念生用拇指沿著他下眼圈劃了一下,陳文港眼底還有紅絲,眼皮微微腫著,連臥蠶都腫了,被他一摸,才覺出臉上那塊薄薄的皮膚乾澀緊繃。

但要不是霍念生問,他其實都不記得自己剛剛做了個悲傷的夢。

現在想起來了,夢裡,他守在棺邊,求那個冰冷的人再看自己一眼。

霍念生讓陳文港離遠點,省得傳染,但陳文港不肯放手:“不會的。”

霍念生拍拍他的胳膊:“感個冒而已,又不是要死了。”

陳文港抓住他的手腕,上嘴就咬了一口,嗔他烏鴉嘴。

霍念生寬厚地笑笑,抬著胳膊,任他磨牙。

過了片刻,陳文港鬆了口,也淺淺笑了一下。

他跟霍念生聊天:“你知道吧,我母親早就去世了。”

霍念生應了一聲,問:“然後呢?”

陳文港說:“然後就要買墓地,立碑。那時候我還不大,不怎麼記事,連她長什麼樣都沒印象了,有印象的是過了幾年,清明節,我爸爸帶我去公墓祭拜。前兩年碑還沒立,我們去的那年剛剛立好,我也認識不少字了,一下發現碑上刻的是兩個名字,一個我媽媽的,一個我爸爸的。媽媽那個描了金漆,他的那個沒描,還是紅顏色,立碑人隻刻了我的名字。”

霍念生說:“這也好,說明他們感情恩愛。”

陳文港說:“我理解,但還是沒有給我留地方。”

霍念生笑起來:“當然都是夫妻合葬,帶上你算怎麼回事?”

陳文港不吭聲。

哈雷看他們兩個開始聊天了,吧嗒著腿跑過來,兩隻爪子爬在床邊,躍躍欲試往上跳。

陳文港換了個姿勢,壓著霍念生的大腿,伸長胳膊,揉了哈雷一下。

它立刻碰瓷似的,哧溜躺倒在地,四腳朝天,把肚皮露出來。

陳文港幾乎探出半個身子,用一根手指在它肚子上劃來劃去。

霍念生從他的後腦勺都能讀出思想感情,說:“好了,活了兩輩子了,想開一點,你不是還有我,將來我們也這樣,再不然,墓地都不買了,這回一起燒,把骨灰混著埋在同一個樹坑裡,上麵栽棵鬆樹,把樹養得四季常青,就算有人砍了都分不出誰是誰。”

陳文港趴在他腿上逗狗,還是不講話。

霍念生撓撓他的後頸:“跟你說話呢,行不行?”

陳文港噗嗤笑了出來。

他專門請了假,在家照顧病人,霍念生身體底子好,過兩三天也沒什麼事了。

陳文港則改了主意,他們倆說好還是去隔壁市玩一躺,自駕,找個周末就能來回。

但這個計劃推遲了一周,是陳文港那個小學同學程波,又來催促參加同學聚會的事。

陳文港開始是看在老師的麵子上答應的——程波說今年還請了他們一年級那個班主任,十幾年沒見,如今年過花甲,已經退休在家,很多同學在群裡追憶往昔,紛紛都說一定要來。

結果到了聚會當天,還是沒見上麵,老師腰間盤突出加重,做手術住進了醫院。

這也算了,當天不順的事還一茬接一茬。

參加聚會的大部隊先是說好在學校附近碰頭,遇到天公不作美,突降暴雨,有好幾個人沒帶傘,路上找地方躲雨,姍姍來遲。

好容易所有人到齊,開了車的把人頭分一分,向淩雲閣出發,到了地方,又都被攔在大堂裡,說因為他們遲到半個小時,又有其他顧客臨時訂包間,程波訂的那間已經被取消了。

程波找的這地方,以前是清朝某富商豪擲千金所建的私家花園,典型的古典園林建築,黛瓦青磚,清幽雅致,據說這家祖上還出過大官,後來因為後人落魄,把這園子賣了,如今被開發商改成了高端會所,平日隻接待會員,來來往往,能來這裡消費的大都非富即貴。

這回程波大包大攬,來之前群裡幾個男同學起哄許久,一直吹捧說他真是混出人樣來了,這次大家全托他的福,到這種高級地方見見世麵。

現在眼看快見不成了,程波也有點掛不住了,擠在前頭和前台小姐交涉:“沒有這樣開門迎客的,顧客才是上帝,懂不懂?你們總不能一間都沒有了,你想辦法給我換換。”

前台客客氣氣,也不急惱,微笑標準地露著八顆牙:“抱歉,您訂的同等檔位包間確實沒有,如果考慮升檔的話,其他包間還可以安排,隻是稍微貴一點。”

程波躊躇片刻,還是問:“你先看看有什麼樣的房間。”

前台小姐查了查電腦:“水雲間,桃花源,牡丹亭,這幾個都還可以預定,不安人數算,一個房間,最低消費十萬,需要給您登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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