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此生此世(1 / 2)

滿場衣香鬢影,珠光寶氣。鄭玉成混跡其中,

顯得也光鮮無比。

周遭朋友環繞,

言笑晏晏,隻是他心中有數,至今依然有人因為他那場失敗的訂婚,指指點點,以為談資。然而話說回來,彆人看的笑話,當真是他的未婚妻鋃鐺入獄嗎?

這兩年來,鄭玉成如同苦修,終日垂首於密密麻麻的文件之間。

但如果憑加班時長可以決定誰說話算數,簡直是做夢都能樂醒的好事了。

真正值得外人看笑話的,是他平平無奇,難挑大梁,既沒有統帥鄭氏的魄力,也沒有勾心鬥角的頭腦。鄭秉義是個獨斷□□的領頭人,他養出的那些老臣,往往也是說一不二的脾氣,沒有幾個是省油的燈。有鄭秉義坐鎮的時候,他們倒還有服從的模樣,但是人心似海,難以揣測,混了大半輩子,有幾個還甘心低頭聽從一個毛頭小子。外人或許看不到,鄭玉成自己明白,在鄭氏這個尾大不掉的龐然大物,改朝換代何等困難,明裡暗裡的派係鬥爭,遠比外界看到的激烈殘酷,不是憑一紙輕飄飄的任免把他推上位,就可以在公司說得起話的。

集團內部各路人馬,擰成錯綜複雜的利益集團,分分秒秒都夠他頭疼。

今天這個族叔示好拉攏,表麵上跟他同一陣線,出謀劃策,轉過頭就發現,對方背地裡勾結合作對象,中飽私囊,偏偏就算知道了,也隻能睜隻眼閉隻眼;明天那個董事處處跟他唱反調,倚老賣老投反對票,阻礙項目開發進展,背地裡另起爐灶,甚至挖走核心團隊……

有時鄭玉成加班至深夜,看看堆積如山的文件歎氣,他何嘗不知道,公司裡麵重重壞賬,前兩年外部審計,還抓進去了幾個,甚至都是姓鄭的親戚。那次僥幸未牽涉到鄭玉成,但也讓他出一身汗。明明能看到鄭氏積弊,亟需改革,自己卻沒有那個能力,根本無從抓起。

鄭玉成再厭煩鄭茂勳,對方至少有個功利但護短的母親,幫他思前想後,鋪謀定計。

當媽的永遠是兒L子的後盾,再怎麼樣,鄭茂勳都不會體會與他同樣的孤立無援。

說起霍美潔,前兩年她再次生了個兒L子,鄭秉義對幺兒L寵愛非常,鄭玉成對這個年紀相差過於懸殊的弟弟,倒已沒有特彆大的感覺,有時還能抱一抱。

隻是每每回家,看到客廳裡共享天倫的畫麵,偶爾會催他生出一個想法——

如果說有誰會義無反顧站在他那一邊……

如果陳文港還沒跟他分手,會一心一意地愛他,毫無保留地支持他嗎。

如果他身邊有人陪著,就算處境依然很難,每天早上睜眼的時候,會生出麵對一切的勇氣和動力,而不是日日神經衰弱,被抑鬱和焦慮陰魂不散地攪擾嗎。

甚至有些焦頭爛額的時候,鄭玉成常常控製不住自己去想。

陳文港會幫他想出什麼辦法嗎,陳文港會比他做得更好嗎。

兩個人共同麵對,總比一個人好吧。

曾經少年意氣的時候

總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

將來一切道路都是坦途。

唯獨設想自己失敗,承認自己平庸無能,是大部分人都不願麵對的事情。

鄭玉成有天在咖啡廳露天座椅閒坐,身後兩位女士談天,她們好像都是附近學校的老師:

“我的經驗呢,就是千萬不能這樣跟家長溝通,倒不是唯天賦論啦,但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哪個父母願意承認自己生的孩子不優秀呢?這不就是承認自己的基因不好嘛!”

“話是這樣說,其實真的教過小孩就知道了,有時候也未嘗不是事實……”

鄭玉成沉默著端起杯子。

“我帶了十年學生,孩子和孩子之間的差彆是真的很大,有的孩子聰明靈性,學什麼都一點就透,有的孩子就是不開竅,當然,老話說勤能補拙,但其實還有補拙也補不上部分……”

“我懂你的意思,其實呢,天賦這個東西多少還是存在的吧,雖然不能決定一切,人生一個重要的功課,要學會接受自己的局限……”

他喝乾咖啡,起身離開了。

路上鄭玉成忽然想起一些往事——以前上奧數輔導課,陳文港總是比他懂得快,家庭教師都回去了,鄭玉成還沒搞明白,陳文港在旁邊趴了好久,過來給他重新講題:“你好笨!”

那次鄭玉成有點不高興,題講完了,一言不發,從晚飯到睡覺都沒理他。

其實第二天醒來,鄭玉成的氣就消了,忘了昨天的齟齬,仍然去叫陳文港一起上學。他們之前常常也有口角,隻是陳文港似乎無師自通察覺了什麼,那之後再也沒開過這類的玩笑。

說起來,他的敏感體貼,善解人意,事事為彆人著想,這些也是鄭玉成所沒有的。

到底他是比鄭玉成更有天賦,更有靈性,還是更努力,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嗎?

鄭玉成過去習以為常,他生來就擁有太多,很難意識到,什麼是需要特彆珍惜的東西。

人到了回首往昔的時候,才覺得過去的事物無限美好,尤其是失去的那些。

鄭玉成終於找到陳文港,陳文港沒躲過,客客氣氣地問他最近工作忙不忙。

鄭玉成眉頭皺了半天,才說:“還好。”

陳文港依然客氣地說:“我跟霍念生也很好。”

鄭玉成頹然地往後退了一步,在長槍短炮對過來之前,陳文港不停步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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