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他無情無欲,就像現在一樣,如同行屍走肉。不……不一樣。
以前他沒嘗受過得到喜愛之人的歡欣喜悅,沒嘗受過極致的快樂,但現在,擁有了一切之後,又突然失去了所有……
“你真的好狠心……”
他不知何時已經將窗棱捏得粉碎,在巨大的木架子上捏出了幾個指頭印。跌跌撞撞的走入熟悉的書房,入目的卻不是那些字畫書籍,而是她的音容笑貌。
他想起他批閱文字的時候,她安靜站在一邊看著,雙手緊緊交握在身前,等著他的吩咐,見他抬頭,還會衝他輕輕一笑。
他記起他看不進任何一個字的時候,忍不住伸出長臂,與她溫存。在這裡,在桌案上,她毫不掩飾對他的渴望,輕聲細語,對他說著無比溫柔的話。
可都是假的。
她說她會很乖巧,她說她再不會一言不發的就離開他的身邊……不,她確實做到了,她離世,笑著對他說了許多心裡話,他是看著她走的,看著她在自己懷中逐漸失去生命的氣息……
他從不知道,一個人的生命,竟然是如此脆弱。即便再小心嗬護,隻要她心不在此,也終會有一天,她抓住機會,就會悄然無息的,以最決絕的方式,永遠離開他。
甚至不給他任何悔過的機會。
他不敢再在這裡待下去,怕如同潮水般的回憶讓自己陷入無止境的哀傷中,怕一向高傲的自己流露出不敢示人的另一麵。
他踏入了臥房,屏退了所有人,重重關上門。
這裡,還殘留著她的氣息。
血跡,已經被下人清理乾淨了,這裡的布置,與她生前一樣,乾乾淨淨,甚至,他能感受到,空氣中還殘留著她發間的幽香。
他走向了屏風後,撩起長長的紗幔,緩緩闔目。
就像幾天前,一切始料未及的事還未曾發生,他們之間相處得十分愉快,她不排斥他的貼近,還會平躺在這裡,甜甜的衝他笑。
如若睜開眸子,入目的是她就好了。
他不想破壞這一份美好的想象,就當她如平常一般躺在一側,閉著眼睛,緩緩坐在了冰冷的床上,平躺下去,虛抱著本不存在的人。
“唐欣……”
枕邊,一片冰冷。失去的人,就再也回不來。
“世子,加急密信!”
不識趣的初二風塵仆仆的趕來,直接闖入了院子。
他因為任務,出去許久,根本不知這幾天逍遙山莊的巨變,因為粗神經,也沒太注意頭頂上掛著的白色代表著什麼。
等他不顧規矩的推門而入時,齊天佑已經端坐在屏風後,麵上沒有一絲表情,依然如常般冷漠,正襟危坐:“誰的消息?”
“是……是寧安。”初二這才發現了有些不太對勁,聲音愈發的小了下去,“寧安率領兩千精銳,直襲京城,事態緊急,屬下才忘了規矩……”
“寧安?”
一抹素白冷冷從玉屏風後走出,一把奪過初二手中的密信,掃了一眼之後,嘴角重新劃起一抹冷笑。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初二聽著自家世子冰冰冷的嗓音,無端的打了個寒顫,不知這是怎麼了。見世子無其他指示,趕忙縮了縮脖子,退了下去,臨走前還細心的關好了房門。
他還想多活兩年。
齊天佑一個人,在特地為她打造的梳妝櫃前,佇立了片刻,終於,打開了一個小抽屜。
他知道,她不喜歡穿金帶玉,無論什麼寶貝,都喜歡藏著。他給她的那些金銀玉器、珍珠翡翠瑪瑙,在她眼裡,全都是等價的銀票。
他很細心,留意到她經常往這個小抽屜裡塞東西,她眼睛毒,一下子就能在一箱寶貝裡辨出哪些是上等貨,拿了就往自己抽屜裡塞。
他甚至還抱著希望,她這是像上次那樣,神不知鬼不覺,假死離開他的視線,帶著她的金銀財物,遠走高飛。
然而,拉開抽屜,滿是金銀珠寶的光澤閃動,沒動一分一毫。
他究竟在期待些什麼……
齊天佑平複心緒,用指頭勾了勾,想從中挑出她經常拿在手邊的一顆玉石,不值錢,很普通,讓人看了一眼就忘。
但他忘不了,他想再握上那顆小巧的暖玉,想試著回想她身體的溫度。接下來,他肯定要領兵對上寧安的鳳軍,沙場上,身為死敵的對手決一勝負——他想帶上屬於她的東西,這樣,就像她在一邊看著自己,看著他如何將寧安踩在腳下。
她不想讓他殺人,他可以做到,他會讓她看看,他是如何廢掉寧安的武功,如何把那個江湖中傳得神乎其神的白衣公子從神壇上扯下來的!
他想把那塊她的貼身藏物,珍藏下來,時時刻刻,貼著心窩藏好,讓它無時無刻提醒著他,她就在他的身邊。
帶著這樣的心情,他翻找了整個抽屜,偏偏發現,那塊玉石不見了。
甚至整個房間,枕頭下,暗櫃裡,都沒有它的蹤跡!
而與此同時,遙遠的鳳軍隊伍駐紮之地,唐欣打開自己的包袱,十分滿意的清點著裡麵的“貴重物品”。
鳳軍令,傳國玉璽,還有她前些日子搜羅的一些低調的寶貝。
這些寶貝雖然價格不高,但,若想變賣,也不惹眼。
比如說——她從中拿起了一顆暖玉珠子,對著光照了照,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