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肯定,他認出她了。因為,他看她的眼神,不同了。
像是要保持最後的尊嚴,儘管身體的每一處都戰栗著叫囂,想要不顧一切地將她攔下,他卻隻是輕輕將雙手負在身後,麵上一派輕描淡寫,毫不在意。
歸一一時半會揣摩不著世子的意思,隻能照著剛才請示:“世子,這些人有故意損壞皇家顏麵之嫌,是不是要將他們先扣押起來?”
唐欣心裡打鼓。
剛才他出聲製止的時候,肯定是沒認出她的,但她卻清楚看到了他想製止歸一的重罰,心裡還納悶齊天佑怎麼轉了性子,難道是她先前的勸告有了結果。
他對彆人不再那麼冷酷不近人情,是她樂於見到的結果。但是,現在看來,估計隻是一時心情好。
也對,都被冊封太子,坐擁江山指日可待,能不高興麼。
現在他認出了她,卻也不見得有絲毫反應,定然是因為他們之前放過的狠話,不再與她相認。
這次,他應該還在氣頭上,恐怕要公報私仇,重新重罰了……她得想辦法繞過去。
正在唐欣胡思亂想之際,齊天佑忽然冷冷地出了聲,打斷了歸一的請示,垂眸說道:“按照律法,明日之前,將銀子送上。”
“……欸?”歸一睜大了眼睛。
齊天佑卻沒有多說,冷冷拂袖,回身走向了馬車,步子卻出奇的慢。
他在等。
等她哪怕一個認他的念頭。
他早就知道她身上沒錢了,如若不去渭河,此時用的應該還是他那片金葉子,在明日之前,斷然湊不齊一輛馬車的銀子。
哪怕她現在不認他,改日親自登門來到他的府上……隻要她來了,能日夜看見她,就是好的。
這些話,他不敢言明,隻怕在她麵前失了最後一寸傲然。聽從勸告可以,但他不許自己全然退讓,所以,即便因為等待而緩下了步子,他仍然沒有回頭。
可她似乎是鐵石做的心腸,沒有任何黯然神傷,讓他再一次意識到,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何等的不堪一擊。
她或許是喜歡他的,但,遠不及他的那樣深沉,所以,痛的人永遠是他。
齊天佑一腳已經踏上了馬車,掀起簾子,卻仍然沒等到那脫口而出的喊聲。
“還不趕緊叩謝恩?”歸一十分驚訝世子親自出麵管這樁小事,提醒唐欣道。
齊天佑的步子微微一滯。
他知道,她不喜歡跪人。但這時,她沒親口承認他們的關係,那便是陌路,他若是出言製止,又能用什麼樣的借口?
他齊天佑對待除她之外的人,向來都是冷漠得不近人情的,沒有什麼放人一馬的說法,更不會讓人廢了禮節。
他心裡竟然在默默期盼著,她能因此服軟,讓他聽到那聲從容不迫的“夫君”。
他保持著方才的動作,緩慢地走上車,想讓她抓住最後的機會。
“……是。”
沒想到,等來的竟然是這個字。
唐欣輕輕頷首,聲音依然平靜異常,他轉過身準備放下車簾的時候,正能看見她輕輕捋了一下衣角的褶皺,絲毫不避諱地對著他的方向,伏低身子,緩緩向下跪去。
他看不清她此時的神情,卻知道這個動作代表的意義。
齊天佑遍體冰涼,原本故作淡然的表情,僵硬在臉上。
甚至,忘記放下了那錦簾,視線直直盯著那道黑影,喉間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
她這一跪,代表的是君臣之彆。就算被逼到這種地步,都不認她世子妃的身份,不想要他帶來的任何一絲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