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踮起腳,擺出一副認真嚴肅的表情,在他耳邊悄聲說道:“其實……我就是你的寧安老弟。”
雷崢根本不相信,眯著眼睛打量了她老久:“姑娘彆說笑了。”那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怎麼可能會是個懷孕的女人?這消息要是傳到江湖上……不可能有人會信的。
唐欣心情複雜:這年頭說實話都沒人信了……看來我還得找東西自證身份?
盟主令她沒隨身帶著,摸了摸口袋,似乎還真沒有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尷尬的翻找了好一陣,直到雷崢越發懷疑的目光像能盯穿她的臉皮,她才恍然記起,在他耳邊悄悄描述了一邊當初她救他的情形。
山莊的眾人隻看到唐姑娘在和莊主小聲交談,卻不知究竟講了些什麼,隻是看莊主的麵色,談話內容或許有些奇怪。
隻見雷崢的神情越發驚訝,眉毛慢慢揚了起來,轉而目光有些呆滯,麵色有些僵硬,直到唐欣的話說完,都還愣在原地,嘴巴微張,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沒錯了……除了他和寧安小兄弟,沒有人會知道當時的情形,就算是寧安轉述,也不會描述得如此細致。唯有一種解釋,唐欣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她……就是寧安?!那個勾走江湖萬千俠女的魂兒的俊美公子,其實是個女人?
難怪……難怪她借口說寧安遠走,也難怪她平日裡不顯山露水,卻能在瞬息之間將縹緲步發揮到極致。
可是……
雷崢還有最後一點疑問,緩慢而又僵硬的把目光移到了齊天佑身上:“那,你和他不是……”不管是前些日子的傳言,還是江湖日報的添油加醋,反正隻要一說到齊天佑和寧安,那必定是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的……這兩位本是仇敵,怎麼攪在了一起?
更可怕的是,寧安竟然壞了齊天佑的孩子!
“我和他啊……早就成婚了啊。”唐欣這時候隻有裝傻,咧開一抹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一麵暗暗挪著步子。
人群目瞪口呆,不知莊主為何突然轉變態度放行。在雷崢呆滯的目光中,她架著齊天佑慢慢走遠,一麵放聲道:“不用送了,我們也隻是借寶地上個藥,立刻就走!”
等雷崢回過神來,想叫人把唐欣上次留的銀票給人送去的時候,發現兩人早已離開了驚雷山莊的範圍,消失在了林子中。
“哥!你怎麼能放走他們?”被拍了一掌的女人心有不解,又見雷崢遲遲不答,置氣之下,甩頭便走。
……
一日後。
聽說青衣營就住在附近的鎮上,唐欣以一人之力架著齊天佑下了山,直往鎮子上奔。傍晚時分,終於找了一間客棧。
本來是想把齊天佑丟在客棧裡,她一人出去聯係青衣衛,卻又想到他此時正處在虛弱時期,生怕遭人暗算,想想還是和他一起,吃過晚飯之後再找聯絡。
小小的無名鎮,並不大,整個鎮上也隻有這麼一間破舊的客棧,大堂上擺著六七張桌子,卻都差不多坐滿了人,隻留中間一張空桌。唐欣一跨進來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動作停滯了一下。
唐欣:真是想不到,古代這種沒什麼生人來往的小鎮上,這種半星級的客棧竟然也能坐滿人?難道是因為鎮上隻有一間客棧的緣故?
係統:關心這個乾嘛……
唐欣:如果是因為供不應求,那我們何不乾脆在這兒開上一間客棧,發家致富新道路啊!
係統:……果然宿主的關注點從來都很奇怪。
唐欣正色:咳……開玩笑開玩笑,我是在想,一般來說,在武俠裡,隻要鎮上多了些不懷好意的生人,就隻能住客棧,所以看到客棧裡坐滿人的時候,肯定有大事發生。
那些原本齊刷刷看過來的酒客,又重新低下頭去吃菜,仿佛一切懷疑都是她的幻覺。
她心裡提起了分警惕,麵上卻無絲毫異樣,架著齊天佑走了進去,如常般喊著小二要了碟花生米,和齊天佑挨著坐下,讓他靠在自己肩頭。
客棧中,一切如常,熱騰騰的飯菜也上齊了,似乎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人混進來。唐欣動了動筷子,以她多年的經驗,沒發現飯菜裡有下藥的痕跡,很不符合武俠裡巨大陰謀的套路。
“吃點東西吧?”她輕輕在他耳邊,以誘哄的語氣,夾起了一根青菜放他碗裡,“乖,以後我有肉吃你就有湯喝,想改善夥食吃青菜也是可以的……”在外人看來,完全就是一對小情侶,如果忽略齊天佑那張完美得有點過分的無害麵容的話。
“那真的是齊天佑?”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果真和消息裡說的一樣,他此時已經是重創。不必掩藏了,我們這麼多高手在,還會乾不過他們?再說他們一個氣兒都剩不下多少,另一個柔柔弱弱懷著身孕,怕是打都不用打,就投降了!”另一人拿著杯酒掩飾,眼神卻時不時往他們身邊瞟。
唐欣也掩飾性的拿起了一杯茶,吞咽了一下。
拜托能不能這麼明顯……藐視她嗎?武功深厚的人耳力更好些,他們不會不知道……他們以為她是什麼人?
不過心下有些不痛快倒是真的——消息還是傳出去了,多半是驚雷山莊裡有人作怪。雖然她並不怎麼懼怕這些路人甲,但就怕萬一,她一個疏忽,沒顧著齊天佑這邊……
剛這麼想著,忽然耳邊“嗖”地一道風聲,客棧之中偽裝成客人的人齊齊站了起來,心有靈犀一般,撕碎偽裝,將藏在腰間胸前甚至褲襠裡的武器亮了出來,一個個凶神惡煞:“齊天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唐欣掃一眼過去,看到不少眼熟的武林高手,心下稍稍有些忌憚。以一人之力挑戰這麼多人,雖然不是沒試過,但要兼顧著齊天佑這邊的話,或許有些困難……
她定定坐在原地,淡然接受所有人的凶惡目光,仍然是一手攬著齊天佑的姿勢,甚至另一隻手上拿著的筷子都沒放下,眉頭輕輕挑了挑,學著齊天佑的語氣,就算心下底氣沒那麼足,也鎮定自若地道:“來。”
有兩個人一前一後率先跳上了桌子,抄著菜刀向齊天佑撲了過去。唐欣心下劃過一絲了然,將菜刀幫自動列入了黑名單,手中的筷子一旋,向兩人飛射出去。
“有幾分內力嘛……不過,要想繞過重重阻礙,護住一個將死之人,難!”
為了躲避那灌注內力的木筷,兩人隻能向後彎腰,下盤不穩,摔倒在地上。很快就有更多人接替了他們的位置,拳風掌風統統向這邊招呼過來。
唐欣在桌上重重一拍,“嘭”地一聲,將碗筷全部震到了空中,又猛地向他們掃去。整個人依舊坐在長凳上,不動如山,那空出的一隻手帶著內力,截住了相距最近的幾人的攻擊,將他們一一掀翻在地下。
摔得七葷八素的獨眼強盜捂著一邊臉頰,在地上滾了一圈,心緒洶湧:“好厲害的功夫……所謂是真人不露相,齊天佑身邊何時有過這麼厲害的女人了,江湖上從來沒聽過……難不成是驚雷山莊派出來的?”
“當今太子妃,不認識?”唐欣大大方方承認了,一把抱著齊天佑,一腳直接將旁邊的長板凳踢了出去,又將衝過來的一幫人打散,眼眸一眯,“沒關係,今後你們就認識了。”
“小小年紀口氣倒挺大,還是顧著你自己吧……”那些人多半看在她懷有身孕,不易走動,開始找機會往齊天佑的方向偷襲。唐欣彈出兩道指風,截住其中兩人的進攻,卻不小心讓第三個人插了縫!
隻見那人忽地從地上躍起,袖中突然出現一把寒光閃閃的尖刀,向齊天佑的心臟刺去。唐欣暗呼一聲不好,卻沒想,身側那昏厥無息的男人忽地掀開了他冰冷雙眸,無感無情的淡漠眸光仿佛刀子般刺過人心,誰也看不清他做了什麼,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人已被一股勁風掀翻在地,眉心多了一點血跡。
在唐欣訝然望過去的時候,齊天佑那雙眸又緩緩闔了闔,重新閉上,似乎不願理會她的諸多疑問。
“你……你你你……”地上的人被他的一睜眼,嚇得連連後退,也不顧粗糙的地麵擦了自己的衣服。
他們是以為齊天佑氣息奄奄,又無人保護,才突然起這樣的念頭的……誰知道他就算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能輕而易舉地拿捏他們的性命!
“滾。”男人緩緩吐出一個字,帶著震懾的冰冷氣勢,似是不耐。
人們趕忙連滾帶爬,出了客棧,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你一直都是清醒的?”唐欣垂眸望著他仿若熟睡般的安靜的臉,忽然有點咬牙切齒,“虧我還擔心你會受傷,看來是多慮了……”
所以說,剛才上藥前,雷莊主那二妹跟她說的話,他都聽到了!還有那些要保護他的話!
唐欣:#被老公知道自己開馬甲懟人怎麼辦?#
係統:可能無解。
若乾年後,江湖日報的頭條多了一位神秘的新人物,風頭一時蓋過了寧安公子與齊天佑之間不得不說的緋聞故事,誰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或許隻是在街角,不經意一瞥的偶遇。她似乎也襲承了寧安雕刻的麵具手藝,麵容千變萬化,有人在酒樓的角落裡找到過翹著二郎腿吃酒聊天的她,也曾有人在破舊的麵館中抬頭,見她窩在小桌上埋頭吃麵,甚至有人說她在皇宮……唯一的相同點是,她身邊必會跟著一位帶著鬥笠的神秘男人,同樣沒人能看清楚男人黑紗下的臉,隻知道他們或許是江湖上武功最強的存在。
直到某年某月某日,四方街的賭場中,有個大胡子老頭坐在裡麵贏了一整天,驚動了賭場的主人林青淵。
青淵見著多年失傳的手法,嘖嘖稱奇,不免回憶起了寧安公子,帶著讚歎與仰慕,請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大胡子老頭喝了幾杯。忽然,門口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闖入,大胡子老頭後背一僵,像是怕誰似的打了個哆嗦,看著地上幾個空酒壇,麵色複雜:“那個,青淵兄……不,淵弟,你們這兒有沒有什麼密道啊暗格啊櫃子什麼的……哎沒有也罷,隻要能藏人!”說罷,伸長脖子往樓下一望,見黑衣人已經抬步進了前廳,趕忙縮回了腦袋。
“為什麼要這個?”林青淵一臉疑問。
“來不及解釋了!”唐欣騰地站起,想再往樓上跑,剛一轉身,就發現那道黑影已無聲無息立在了自己背後,眼神閃躲了一下,又很快恢複正常,“那個,帥哥你誰啊,穿得一身黑不溜秋,不會是殺手吧?對了,是殺手的話請左拐,我沒犯法也沒犯人的,肯定不是你的目標……你找錯人了喂!”
那道黑影就這麼冷冷站在她麵前,她挪動一步,他就跟著擋住她的去路。冰冷的眸光似乎能穿透黑紗,見她一如既往的賊,冷笑一聲,乾脆利落地從她麵上扯掉了一半胡子。
以為要鬨事,特意跟來查看情況的林青淵一臉震驚:“黑、黑衣人……你們是……”就是江湖上人儘皆知的二人組,武功最高的那兩個人!
唐欣:“……”
她和齊天佑打賭輸了一次,表示一年之中不會再用係統給麵具,但過了不到一個月,就覺得窩在皇宮十分無聊,於是才自己喬莊改扮跑出來。不管是胡子還是假發,都是自己粘上去的,沒那麼牢固。
當麵拆穿,最為致命。
“青淵兄,你這就不認識我了麼?”她有些掃興,轉過腦袋去,和他打了個招呼。自然,那喬莊了一半的臉也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下。
有的人依照那僅有的輪廓和似曾相識的神色,聯想到了一個人,有的人不相信,還有的人完全沒見過。一片嘈雜聲後,撰寫江湖日報的少年擠到了近前,把他們的匆匆一瞥全部記錄下來。
翌日,江湖日報的頭條變成了“神秘俠客露真容”,甚至認為最近在江湖上掀起風浪的“寧安後人”,是一位與太子妃同名的年輕姑娘。
不過,也終究是猜測。那神秘人究竟是誰,後人議論紛紛,眾說紛紜,甚至有人直接說他就是寧安……至於孰對孰錯,或許答案隻在每個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