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喊的是真心實意。
周秀英手裡的菜簍子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她喃喃，“良書，你這孩子怎麼成這樣了？”
當初在怎麼被這個大孫子傷心，也不可否認，葉良書在葉家的地位是不一樣的。甚至是葉驚蟄他們都沒有的。
葉良書是葉家三代裡麵，第一個孩子，他又是大房的孩子，也是葉家長孫，在葉家還沒有其他孩子的時候，周秀英是把他疼在骨子裡麵的。
也曾經一度，以為，這個大孫子會成為葉家的驕傲。
隻是後來，一件件事情下來，徹底消磨了周秀英的疼愛。
再後來，葉良書選擇和葉紅忠一起後，分離了葉家，對於周秀英來說，葉良書這三個字就成為了一個回憶。
每次提起的時候，她會歎氣，總怕大兒子把這個孩子教壞了，會毀一輩子。
隻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再次見麵會是這樣。
這次的葉良書比上次還狼狽，他那發黃的白襯衣上，沾著不知名的汙跡，頭發長的跟雞窩一樣，也沒任何打理，最重要的是，那一張臉，狼狽又不堪。
隻這一照麵，周秀英就知道了，自家這個大孫子的日子過的不好，她歎了口氣，彎腰撿起地上的菜簍子，說，“你這孩子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她不問還好，一問，葉良書的眼淚就止不住了，滿腹委屈和心酸，“爸他不管我，他每天在外麵鬼混，賺了錢，就去花在那野女人的身上，我吃不飽飯，還沒人給我洗衣服，更甚至，我連學費都交不起，隻能退學。”
這要是個三五歲的孩子說了，多少會讓人有些同情心，但是葉良書開了年就十八了。
窮人家的孩子，十八都可以養家糊口了，更不會說出，沒人給他洗衣服這種話。
周秀英心裡的心疼也淡了幾分，“你年紀不小了，沒人給你洗衣服，不會自己洗？沒有學費不會自己掙？”這年頭，自己給自己掙學費的學生也不少。
葉良書瞬間啞口無言，他生硬的轉了話題，有些可憐，“奶奶，我想吃你做的二合麵餅。”這不是啥好東西，但是離開了葉家，才發現，以前不愛吃的食物，都成了念想。
“進來吧！”周秀英猶豫了下，到底是心軟了，她開了門。
葉良書也跟著進來了屋內，屋子不大，卻收拾的異常乾淨和溫馨，桌子上鋪著白色鏤空簾子，看起來格外精致，桌子上也擺著一盤核桃，還有幾個洗過的桃子。
就這一眼，葉良書前所未有的清晰認識到，葉家二房，和他們葉家其他人已經徹底隔離開了。
他們已經在城裡紮住了腳跟，並且擁有了房子，他的二叔和二嬸也都成為了朔州煤礦的雙職工，而他那些往日整天隻知道，漫山遍野跑著乾活的堂弟和堂弟妹，搖身一變，也成了城裡人，還在朔州煤礦的學校讀書。
成為了，他往日最羨慕的其中一員。
這一刻，葉良書說不出來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
羨慕的，嫉妒的，複雜的，以及難受的，夾雜在一起。
直到，周秀英打破了安靜，“桌子上的花生，是你二叔和二嬸專門拖同事帶的，說是核桃補腦，讓驚蟄好好高考。”頓了頓，“你要是吃的話，直接拿著用門擠就好了。”
葉良書沉默了下，他搖頭，眼裡有著羨慕，“驚蟄可真幸福。”
以前，他也有的，後來，他自己選擇丟了那一份屬於他的幸福。
周秀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半晌，歎了口氣，“你坐會，我去給你下一碗二合麵麵條，我昨天還買了一些雞蛋，一會給你窩個雞蛋。”
頓了頓，“這是你二叔二嬸家，奶奶也是跟著二房住著，再好的東西，奶奶也不好意思拿。”
這句話是稍稍點明的意思了。
葉良書抬頭飛快的看了一眼周秀英，他點了點頭，“我知道，奶奶能給我下一碗二合麵麵條已經很好了。”
一碗麵很快就好了，周秀英在麵上麵撒了香蔥，碗底窩著一顆白嫩嫩的雞蛋，她端出來放在桌子上，拉開凳子坐了下來，說，“快吃吧！”
葉良書也沒客氣，埋頭就呼呼啦啦吃了一大口，他吃著吃著眼眶就紅了，通紅通紅的，他嘴裡含著麵，語氣哽咽，“奶奶，我想參加高考。”
“這是好事。”通過家裡這段時間的普及，周秀英是知道，高考對於孩子們的重要性。
“可是我爸沒錢，早都沒讓我讀書了。”
“這--”周秀英頓時火冒三丈， “你爸爸就是個混蛋，你把地址給我，我去罵他，無論如何，也要讓他供你讀書。”
這根本不是葉良書想要的，他埋頭，語氣難過，“奶奶，沒用的，我爸天天在外麵鬼混，根本找不到人。”
這下，周秀英也沉默了，若是以前，她必然會毫不猶豫的應承下來，供大孫子讀書的。
但是，經曆了上次的事情後，周秀英到底是有戒備心了，她可以心疼大孫子日子難過，卻不會說主動跳進去了。
畢竟，這孩子可是，連把他當命疼的親媽，說不要就不要。
周秀英沒接話，葉良書剩下的話，不好說出來，他放下筷子，走了個懷柔政策，低聲，“奶奶，我現在的條件，你也知道，我是不可能再去學校讀書的，更不可能拿您的養老錢去讀書，那是大不孝順。”
接著，他話鋒一轉，“但是、但是我就是想要一套高考的複習資料。”他語氣試探，還有著小心翼翼，“我記得，記得驚蟄這裡好像有一套，您幫我說說，把他的複習資料借給我用下好嗎？”
怕周秀英不同意，他繼續說道，“我和驚蟄不一樣，驚蟄有你們，還有老師和同學，更有那個京城來的顧同學幫他，而我--奶奶我就隻有你了，也隻有你能幫我了。”
他的語氣卑微又可憐。
可是，他卻忘記了，他的奶奶，從來都不是個糊塗的人，不然他的父親兄弟幾個，也不會長大成人，還娶妻生子。
原本還有一絲心疼他的周秀英臉色徹底冷了下來，“這才是你今天來的目的吧？”她看向桌子上吃了一半的二合麵麵條，“這個是你隨便找的借口吧！”
被拆穿的葉良書臉上有一瞬間的難堪，但是難堪很快就被現實給替代了，他懇求，“奶奶！您就幫幫我，難道您要眼睜睜的看著我被我爸他們給拖死嗎？？高考是我唯一的機會了！”
周秀英看著他，聲聲質問，“那你知道，驚蟄這孩子，也隻有一套複習資料嗎？”
而且那複習資料，還是靠著自家孫女的臉麵，從顧家拿回來的。
“可是--可是驚蟄在學校讀書啊！他還可以去借老師同學的。”葉良書低聲說道，“我不一樣，我什麼都沒有了。”
這下，周秀英是徹底生氣了，她抄起裝著麵條的碗，潑在了他身上，罵道，“你給我滾，我們老葉家沒你這種自私自利的玩意兒！”
驚蟄是有同學，可是這些，不是他把自己的複習資料送給良書的理由。
從來沒有人把不要臉說的這般清晰脫俗的。
被潑了滿身麵條的葉良書，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和憤恨。
原本，心軟的周秀英打算把自己攢的錢，拿出來一些，讓他自己去買複習資料的。
可是在看到這一幕，她的心腸也徹底硬了起來，“既然當初跟著你爸走了，那就彆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