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克看了一眼自己不停震動的手機,“你確定嗎？”
許世安慢慢移開視線，“我們還是先談一下保險的事情吧，這個目前來說比較重要，畢竟這涉及到你的傭金,不是嗎？”
貝克輕輕點了下頭,“好吧,我知道了,那我出去接電話。”
“啊？”
“為什麼用這麼驚訝的表情看著我？”貝克上下掃量了一眼許世安的臉,“這是貝克漢姆打給我的電話，我又沒有關機，當然要接了。對了，需要我對他撒謊說我沒過來嗎？不過這個謊言比較容易戳穿,因為不久之後保險公司那邊一告，那他就知道我早就過來找過你了。”
許世安麵無表情地盯著貝克。
貝克晃了晃手上還在震動的手機,“拜托,我可從來沒讓任何人給我打電話的時候等這麼久。”
“隨便吧……”許世安瞬間泄氣，整個人蔫蔫地低下頭，“我可沒有什麼權力乾涉你的自由，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嘍。”
“你這句話對我的怨氣很大嘛，許。”
“那你到底還接不接電話啊，”許世安仰頭,“哥他電話給你打過來等多長時間了？”
“嘖～”貝克輕輕搖搖頭，“那我總比某個關機的家夥強吧？敢直接上手扯自己額頭上的紗布,但是不敢接電話是吧？”
那怎麼能一樣呢！一個是物理傷害，而且還是他已經免疫了的物理傷害。另外一個則是精神攻擊和心理壓力的雙重攻擊，而且他現在還正遭受著名為“良心譴責”的心理壓力——這怎麼可能一樣呢！
知道自己沒錯，也知道彆人關心自己沒錯。他不想接電話被罵是因為即使彆人提前知道自己要這麼做然後阻止他,可他也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可以沒有下次，但是這次的事情他不會改，也不會認錯。之前跟隊友打包票的時候也是說的這件事沒有下次，而不是這次做錯了。
真令人頭疼……如果他是在娛樂圈，那大家應該都會羨慕自己能上頭條，打電話過來估計也是恭喜一下自己要成為幾天的頂流吧？
如果人跟人之前的關係像是戰術模擬空間那樣就好了，那樣相處起來多輕鬆的，大家隻需要一起踢球，然後再進球就行了，完全不用考慮那麼多事情。
許世安抬頭看了一眼拿著電話轉身離開壁爐房的貝克，自己拖著下巴閉上眼睛挑選了一個非強製性限時任務後就進入了戰術模擬空間。
係統在腦海裡詢問是否現在開始學習，許世安點了否之後便直接躺在了綠色的草坪上，整個人攤成了一個“大”字，眼睛直勾勾地瞧著藍色的天空——說實話，係統裡的藍天實在是藍的驚人，瞧著就很假。草坪也是，腳踩上去是青草的感覺，但是人躺上去就像是躺在了硬紙殼上，唯一的區彆就是聞不到硬紙殼的味道。當然，他一直也沒能聞到青草的味道。
在戰術模擬空間裡的隊友瞧著也很假，他們不會說話，身上甚至還閃著光，唯一會做並且能做的事情就是踢足球，踢各種各樣精彩的
足球。如果是在外麵看到這樣的人，那許世安一定有多遠就跑多遠。但是在係統空間裡，許世安卻很是喜歡跟他們打交道，雖然一開始因為一直失敗被迫反複重新開始的時候真的很煩，但是當他現在的實力已經提升再跟他們踢配合的時候，那真的是指哪打哪，隨心所欲，就跟球場上有十一個他一起在踢球一樣。
他跟這些虛假隊友們相處的時間是跟現實隊友相處時間的幾十倍，每次從戰術模擬空間裡出來聽到隊友的聲音，看到他們的笑臉時，許世安都會恍惚一下，因為在他的記憶裡，在過去的幾個月裡他的隊友都不是這樣的。
每次從戰術模擬空間出來再跟自己現實裡的隊友交流的時候，許世安心裡就會升起一種違和感：不過這種感覺隻是讓他有些不太適應，並不影響他在現實裡和隊友的配合，他用不了多久就能適應，然後便也開始承認比較鮮活的，可以跟自己開玩笑的隊友，會在自己進球和傳球之後大聲誇讚自己的隊友也不錯。
但他可能就是個渣男，紅玫瑰和白玫瑰都想要，跟紅玫瑰待一起時間長了就心裡開始想白玫瑰，想著現實裡的隊友要是跟戰術模擬空間裡的隊友一樣就恰好了。可當他被迫和白玫瑰待在戰術模擬空間裡出不去的時候，心裡卻並不是很開心，咬緊牙關完成任務之後便匆匆逃離了戰術模擬空間，並且當時心裡想著再也不要再進戰術模擬空間了……
許世安陡然驚醒，從草坪上坐了起來，麵無表情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隨後連忙開始了訓練。
人果然不能閒下來，不然就開始亂想。
在完成這個任務之後，不如再完成一個吧！這樣他就沒時間胡思亂想了。
……
戰術模擬空間裡的時間一分一秒都在真真切切地過，許世安這次在裡麵待了快三個月的時間。
不過對貝克來說，他不過隻是出去接了個不到一分鐘的電話，回來之後許世安的眼神就變得十分空靈——有點像是他曾經見過的，那些佛家大師的眼神？
剛剛發生了什麼？走到這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許這是做了什麼？
貝克懷揣著滿腹的疑惑走到許世安麵前，坐下，“你……”
“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機嗎？”許世安朝著貝克伸出了手，“我沒帶手機。”
“你要乾嘛？”
“打電話。”
貝克哦了一聲，伸手將手機放到了許世安手上，許世安接過了電話之後翻開通訊錄重新給貝克漢姆將電話撥了回去。
鈴聲隻響了兩秒之後便被貝克漢姆接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這麼快就打回來了？你不是說……”
“哥……”許世安拉長了聲音喊了一聲哥，“我好害怕。”
另一頭靠在球隊更衣室的衣櫃上，手裡捏著電話的貝克漢姆愣了一下，“許，你……”
“真的很疼，在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我差點就哭出來了，但幸好我忍住了，不然球迷們就該以為我是一個很軟弱的人了。”許世安垂下了
眼眸，聲音聽著比先前更加低沉了，“我真的很想在洛杉磯銀河踢球的日子，那個時候大家都不是這樣的，對手也不是這樣的。意甲……意甲確實比我想象中的難了許多，每個人都很厲害，我的隊友很厲害，我對對手也很厲害，我必須拚了命的努力才能追上我的隊友，才能贏了比賽。”
貝克漢姆聽著許世安那仿佛下一秒就快要哭出來的腔調，從今天早上看到新聞的時候心中的擔憂，許世安電話打不通後的著急，知道這孩子是故意關機時候的憤怒在這一刻全都消失了，“許，你……你很好了。你是TIM杯上的最佳選手啊！你已經很厲害了，真的！”
“還有那個疼……”貝克漢姆閉了閉眼睛，呼吸都有些不穩，“我看到了，你真的有點……有點衝動了。其實我覺得你完全不用那麼做，不用再扯開你額頭上的紗布，隻需要說出那些話也可以讓所有人都看到你的決心。”
“我知道，”許世安把頭低得更低了，坐在他麵前的貝克甚至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很疼話能讓我記住，讓我不要再像以前那樣沒心沒肺了，讓我能記住我的麵前已經沒有一個身穿23號球衣的球員站著了。我選擇了離開洛杉磯銀河來到AC米蘭，那我就要承擔這份結果，不管他是好是壞，我都不能再回頭了，我得繼續走下去，成為更優秀的球員。但是哥……我……”
許世安沒再繼續說下去了，因為停在這裡是最好的結果。
“對不起，”許世安繼續道：“我，我之前好像是一直很有目標的樣子，我心裡好像也是一直在堅持著走我自己該走的路。我還是一直在腳踏實地，但其實我心裡都不是這麼想的，我總想著一步登天，想著明天就能夢想成真。”
他甚至還做過那種自己一覺醒來就穿到了幾年後，從五百米的大床上醒來，地上鋪滿了一地來自好萊塢的A級製作劇本，一打開電視都是在播報他剛剛主演的電影的票房成為全球票房第一……很離譜的夢，離譜到許世安聽到電視上在播放這個報道的時候就醒了，醒來了之後心中便無比懊惱，暗恨這個夢為什麼不能再長一點。反正是在做夢，即使夢到全球票房排名前十的電影都是他演的也不過分吧？怎麼就能剛夢到這件事就醒來了呢？
可那終究隻是夢，因為這個世界……這個世界雖然是他所在世界的平行時空，但這個世界也是真的存在的，完全真實的世界。
他不是在玩什麼互動遊戲的遊戲主角，也不是什麼模擬器的主人公，他隻是一個不太幸運的幸運兒。他得到了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係統，雖然這係統顯然不是因為他的執念而選中他。係統是正兒八經的足球訓練係統，雖然它一點也不智能，隻有對上了早點設定好的台詞才能夠激活死板的交流程序，大多數的任務獎勵也是跟訓練有關的，自己一直想要的那些東西其實隻是無關緊要的贈品。
他喜歡這些贈品，並且為了這些贈品成為了眾人眼裡的足球天才。
他穿過來第一天一睜開眼睛坐在戴維斯經理的辦公室，混沌的大腦還沒完全清醒，被問到了你覺
得為什麼我們會簽約你，他想到的第一個回答就是“因為我帥。”
這刻在靈魂深處的答案不排除許世安內心深處對自己的顏值是有一點點小自信的，但是在這自信之下，確實更濃的自卑：除了臉，他還能有什麼拿得出手，可以十分自信地對彆人說出的事情嗎？會唱歌？會演戲？會遊泳？還是會算一元二次方程？初中的時候拿過三好學生？
每次看見網上嘲諷那些花瓶演員，花瓶歌手，靠臉idol的時候，他都能自己代入一下想著要是他的名氣能有他們一半該有多好啊？即使被罵得更狠也值得啊……他想要得到一個機會，但就是得不到。在那個圈子裡，在他那個年代已經變得有些畸形的圈子裡，你想紅，僅僅靠一張臉是不夠的，不說整個娛樂圈，就那短視頻平台上就不知道有多少帥哥。
你想紅，想成為一個巨星，那真的得看命，看你能不能豁出去了。
但他現在紅了，而且是在全世界範圍之內都有名氣，上過央視，接受過專訪，甚至還拍過奧運宣傳片——這一樁樁一件件事情擺出來都是前世自己無比羨慕的，而且他現在能這麼紅，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臉，還是因為足球。
是的，因為足球。
他的球迷們喜歡崇拜自己是因為自己長得帥並且足球也踢得好，不僅僅是因為自己長得帥，而且還因為自己站在球場上贏球了，因為自己每天的在進步成為一個更好的球員。
貝克漢姆對自己一開始也隻是對待陌生人的態度，他們兩人關係真正好起來是自己表現出了“天賦”，是他偷偷跑了一趟西班牙，當著一行人麵完全展現出了那令人驚訝的天賦——他從來都不把這種“天賦”當回事的，因為他自己清楚這天賦是怎麼來的。他清楚自己不是什麼一學就會的天才的，所以一直以來都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對於彆人誇讚自己是個天才什麼的也完全不為所動，一心就隻撲在掙更多積分兌換美貌加倍漢堡上麵。
但冷靜下來仔細想想，馬爾瑟曼先生和安切洛蒂教練他們早就發現自己的問題了吧？之前老問自己還記不記得誰，他也就老實回答了，完全沒想過這可能是一個測試。在洛杉磯銀河那邊踢球的話，一般也都是隔上一個禮拜才去看一次心理醫生，但是來了這邊從他跟著因紮吉學了一手之後便基本上每天都在見到心理醫生，並且還被帶去玩了。
他的隊友們也對他格外友好，他甚至差點都要被他們對自己的“友好”給寵壞了。
但他們也一樣，都不是因為自己的臉所以才和關係這麼好的。他如今所得到的這一天，都是因為足球。
是的，都是因為足球。
他的心理壓力很大，而那其中最大的一部分其實是他自己給自己的。
……
“我也許錯了，”許世安垂下了眼眸，他得承認，他說得這句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心話，“我太著急了。我在急什麼呢？”
明明自己也知道即使再著急也要起碼有五年以上的職業生涯，但他這才踢了一年就著急忙慌的。如果一
直這麼下去的話，那即使他每天都看心理醫生，甚至每天都不去訓練，那他自己的精神也一定會崩潰的。
“抱歉。()”
許世安說完這句話之後便不再吭聲了，他輕輕捏緊貝克的手機，呼吸著格外此刻安靜的空氣。
電話那頭的貝克漢姆沒想到自己等來了許世安如此一番的自我剖析，心下卻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明明之前在給許世安打電話的時候腦子裡已經完全阻止好了一很長的一篇小作文呢。
你……你為什麼要感到抱歉啊？你不用對我感到抱歉的。█()_[(()”
“哦——”許世安拉長了聲音，“那可能是我英文不好說錯了吧。”
貝克漢姆不明所以，“什麼？”
“是你對我感到抱歉。”
“你說什麼呢？”
“我在生日那天進了帽子戲法的那個足球呢。”
電話那頭的貝克漢姆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轉過頭去用力地咳嗽了好幾聲，“那什麼……我不跟說了啊，布魯斯教練在叫我們訓練了，先掛了，有事兒短信聯係。”
許世安將手機從耳邊拿下來，瞥了一眼已被掛斷的通話界麵，隨後抬手將手機遞給了貝克，“用完了，謝謝你。”
貝克的視線落到了許世安的眼睛上，“你剛剛，是，是就快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