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櫻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海邊:淩空飛來的箭支, 凡人的慘叫,翻湧的海浪,潑天的血色……
以及一輪被血色浸透的紅月。
再次恢複意識時, 是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的。
那人一手將她攬在懷中,一手握著她受傷的手, 指尖泛起幽光。
烏黑的發從他肩頭垂下, 落在重櫻的頸側。重櫻下意識用未受傷的那隻手, 握住這縷冰涼的發絲。
頭頂水晶吊燈散發出明亮刺目的光,模糊的視野裡, 一隻半人高的棕色布偶熊,穿著藍色的馬甲,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朝她露出可愛的笑容。
“這是?”重櫻如夢初醒,倏然坐起,腦袋磕上那人的下巴, 牽動手掌的傷處, 登時一個下巴疼,一個手掌疼,齊齊呼了一聲。
重櫻聽出對方的聲音,雙眼終於適應屋內的光線:“師父。”
她不是在做夢吧?
宮明月揉著下巴, 無奈地坐直了身體,握住她疼得發抖的那隻手, 再次用治愈術的幽光覆上傷口。
重櫻盯著手掌的傷口,終於記起,這是為衛無歡擋箭時留下來的。為殺死複活的千重曦,這道傷口反複撕裂了好幾遍。
重櫻抬眼打量著宮明月,看完他, 又去看這間屋子。
還伸手摸了摸腦袋。
大蛇是真的,這間屋子是真的,腦袋被磕得嗡嗡響也是真的。
屋子是重櫻住了十多年的小房間,陳設一如她離開前的模樣,那隻布偶熊是去年她過生日閨蜜送給她的禮物,床上粉色小被子大剌剌地攤開,上麵印著熟悉的小恐龍圖案。
不是在做夢。
她真的回家了。
重櫻閉上眼睛。
模糊的記憶呼嘯而來,冰冷的海水,無儘的黑暗,金色的大蛇環住沉眠的少女,往海底深淵墜去。
……
重櫻胸腔滾過熱流,撲進宮明月的懷中。
宮明月愣住:“櫻櫻?”
“你還在,真好。”她的腦袋蹭著他的胸膛,深吸一口氣,嗅著獨屬於他的氣息。
“我一直都在。”宮明月笑著摟住了她。
重櫻的全部修為都祭了鎮天石,用來修補破裂的封印,現在的她與普通人無異。
她舉起手掌,被修複的肌膚恢複初時的光潔細膩,先前殘餘的血珠,凝固成血痕橫亙在掌間。
重櫻頓了頓,驚道:“等等,我不是魂穿,我是身穿?”
“什麼?”
重櫻費了老半天的勁兒,跟宮明月解釋了一遍穿越時空的概念。宮明月笑吟吟地告訴她,他們兩個是從漩渦中掉進這個世界的。
那個漩渦約莫是個時空隧道。
重櫻進入書中時,滿身骨骼碎裂的傷不是原主強闖日暖閣受的傷,而是穿越時空隧道的後遺症。
她掉入日暖閣,直接覆蓋掉千重櫻這個角色,成為千重櫻。
在她進入書中世界前,千重櫻隻是文字虛擬出來的角色。
由此推斷,那時的宮明月也隻是一堆沒有血肉的文字罷了。
“原來你是我創造出來的。”重櫻想通這一環節,捧起宮明月的臉,高興地親了親他的眉眼。
眼前這個有血有肉的宮明月,是為她而存在的。
就如同作者之於筆下的角色,是創世的神,而她,是創造宮明月的神靈。
那麼問題來了,她離開後,那個世界還存在嗎?
重櫻身上都是臟汙,她現在沒了靈力,無法使用清潔術,就拿了睡衣,去衛生間洗澡,並囑咐宮明月不能亂跑。
等她披著濕發,穿著印有大臉貓咪的睡衣回來時,宮明月坐在電腦前,手裡滑動著鼠標,正在津津有味地看著網頁。
的頁麵忽然蹦入視野,重櫻眼皮跳了一下,安慰自己,大蛇剛來到這個世界,未必認得這個世界裡的字。
“在看什麼?”重櫻從身後抱住他,臉埋進他的頸側,貓咪似的嗅了嗅。
宮明月抬臂把她抱入了自己的懷中,擱在腿上坐著,手掌從她發間拂過,水汽蒸發,頭發瞬間就乾了。
他親了親她的耳朵,繼續翻著網頁。
重櫻咕噥著,不愧是從玄幻世界裡穿過來大蛇妖,見慣各種寶物,對現代社會的高科技文明半點不覺驚奇
,就她洗澡的功夫,居然熟門熟路地用上了。
“櫻櫻。”
“嗯?”
“我發現,這裡的話本子,比我那春宮冊子更為玄妙。”
“什麼意思?”重櫻警惕,“你看得懂?”
宮明月忽然起身,抱在重櫻,擱在了榻上。
他眉目間皆是春色,垂目看著她胸前的那隻大臉貓咪,臉上泛起意味深長的笑容:“現在,該來清算一下我們之間的賬了。”
重櫻像條小泥鰍扭來扭去。
她與宮明月心意相通,幾乎是宮明月一開口,她就知道他要算哪一門子的賬了:“你說過,我們之間,你欠我我欠你,算不清了。”
“彆的且不說,你三番兩次拋下我,這筆賬勢必要算的。”
“我丟下你,是為神格所主,非我能控製的。我保證,再沒下次了,好不好?”
“還有下次?”宮明月挑起長眉,不悅道。
重櫻化身為神,獻祭鎮天石的一幕,化作鋼刀,淩遲著他的心口。
永遠都不會有下一次。
他再也不會放開她了。
重櫻親了下他的嘴角:“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二人說話間,有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重櫻低聲說了一句“不好”,拽起被子,蓋住宮明月,伸手將他推進裡側,按下床頭的開關。
屋裡瞬時漆黑一片。
門口傳來門把手轉動的聲響,接著,房門被人打開,露出一條縫隙。
重櫻伏在宮明月的懷裡,睡衣從肩頭滑落。
被子裡的宮明月嗅到肌膚傳遞而來的淡香,心頭愛意狂湧,沒忍住,親了一下重櫻的鎖骨。
重櫻渾身一顫。
“這麼晚還不睡,又躲在被子裡玩手機,眼睛不要了?天天晚起,不吃早飯,胃都給糟蹋壞了。這麼個大的人了,還讓人操個沒完的心……”
“馬上就睡,現在就睡。”重櫻掌心堵住宮明月的嘴,不敢再亂動,忙不迭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