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後三日均是禮部試, 王瑒考得著實輕鬆, 帖經、墨義自不必說, 便是詩賦也自覺做的花團錦簇,故此從學苑一出來, 隻覺大鬆一口氣, 遠遠瞧見滇楊等人守在大門口, 便含笑招手道:“這裡!”
梧桐眼尖, 一眼便看見了王瑒,忙扯了扯滇楊,便匆匆迎上去。還未曾站定便喜氣洋洋道:“提前恭喜大爺了!我占個先, 討一個喜氣!”
王瑒笑著將手中的包袱遞過去, “你倒是嘴巧——放心,少不了你的賞賜!這幾日你們每日在這裡枯坐著守著, 又有巡邏兵士,來往不許你們說笑, 實在也是辛苦。”
眾人忙道都是應當的。
牛繼宗身邊的赤霄便問道:“大爺可還要在外頭逛一逛?若是不要, 咱們早些回去也好, 家裡想必都等著信兒呢。”
王瑒才點了頭,還不及說話, 便聽側邊一溫潤聲音道:“雋和賢弟。”
雋和便是林如海在王瑒取解之時為他起的表字了,是取文辭雋永,徵章令和的意思。
王瑒聽聞, 回頭看時, 卻見是衛若蘭。
他淡淡道:“原來是衛兄, 卻不知衛兄今年也來參試,竟是不曾遇上。”
衛若蘭仍是帶著揚州那一個名喚鶉笱的小廝,走上前來道:“許久不見了,從揚州一彆,倒是不想到能在京城重新相見。”
王瑒嗤笑一聲,渾不在意道:“衛兄這話卻是錯了,應當是我沒想到才是。我戶籍、宅邸皆是京城的,怎麼不回來?父親不過見我人小,離家又久,所以才叫先回來。過兩年,自然是要舉家歸京的。倒是衛兄,不知還能在京城待幾年。衛兄灑脫,好遊學,或者今日一見,往後便隻能從雲貴之地耳聞衛兄事跡了。”
雲貴之地才收複不及三十年,眼下多為流放犯官去處,尋常人家多是不敢去的。王瑒卻是在暗諷衛家將要倒台了。
衛若蘭似有意外,苦笑道:“多日不見,倒是雋和的口齒依舊出色。”
王瑒見他一副盛世白蓮的模樣,便不欲同他多說,隻是客氣道:“敘舊已過,家裡還有長輩在等著,就此彆過罷。”
衛若蘭忙阻攔道:“雋和!我是想請你過府一敘,有話想同你說。”
王瑒冷聲道:“衛兄,咱們的交情,還不到進府拜見令尊的地步,衛兄切莫再說此話。”
衛若蘭無奈道:“我知你是不肯的,隻是總要問一聲——既是如此,那便請你明日到雲香樓一聚,實在是有要緊話要同你說。”
王瑒似是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他身邊的小廝,見那小廝雖是恭敬低著頭,但仍是漏出一絲端倪來——腰間竟掛了一個上用內造的深雲霞色獸頭荷包,卻是隻有官吏方能用的,不是他一個小廝能使的。
衛若蘭仍是不停說道:“……揚州一彆,許久不曾得見,實是想你,萬望一聚才是。”
王瑒有些好笑,這說的不像是舊友,倒像是舊情人了,他擺手止道:“衛兄不必多說,明日仍是不行的。家中外祖母、舅舅拘緊,我也不願掃了老人家的心意,不好出來——這是孝道,不能違逆。今日咱們一見,已是全了當日交情,莊子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說的極是了。”
衛若蘭見狀,隻好歎氣道:“你說的是了。既是如此,咱們便彆過罷。”
王瑒正巴不得他這樣一聲,聞言忙略一拱手道彆道:“再會。”
說著便回身叫赤霄:“馬車可備好了?我坐了許久的椅子,正受不住,可騎不得馬了。”
赤霄忙回道:“都預備下了,就在不遠處。小的領您過去就是,走不了多久。”
王瑒點頭,便頭也不回帶著一溜七八個小廝去了。
衛若蘭深深看了王瑒一眼,也回身道:“回罷,咱們也該回去了。”
鶉笱忐忑道:“大爺,咱們不曾辦成侯爺吩咐的差事,回去必定惹得他老人家大發雷霆,還要受一番責罵。說不得,小的還要挨頓好打——您不如追上去勸兩句?”
衛若蘭似有新奇地看了他一眼,冷聲道:“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有這樣大的膽子,你要攔車去不成?還是要我跟在後頭喊呢?你不要臉麵,我還要呢!”
鶉笱忙道:“不是這個意思,小的、小的也是憂心大爺,您回去了,又要挨罵。”
衛若蘭按了按眉心,疲憊道:“是我沒辦成事,你放心,到時我會跟父親說的,你很儘心了,是我自己不中用罷了。”
鶉笱像是沒聽出衛若蘭話中的諷刺,高興答應道:“多謝大爺!”
衛若蘭懶得理這隻“蠢狗”,隻是吩咐道:“你先到馬車那裡,我緩緩就過去。”
鶉笱忙答應一聲,先奔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