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京城靜得仿佛是座空城,黛玉一宿不敢睡實,不過悄悄換了身衣裳，合衣略歪了歪。
天才交五鼓,竟是一夜不曾有什麼大事。東方曉白，眾人才出了口氣，隻是一夜過去大多管事都知道了內情,提心吊膽的仍不敢鬆懈。
黛玉才合了眼，便聽門外有人喘籲籲跑進來報信,嚷得她躺不住,忙叫了雪雁來問道：“外頭可是有什麼消息了？”
雪雁上來與她整了整衣裳,卻搖頭輕聲道：“還不知怎樣，外頭才來了人奶奶便聽見來了，卻未曾問來。”
黛玉自己拂了衣袖，見並無不妥處才道：“那便叫進來我親自問問——太太可起來了？”
雪雁叫了小丫頭往外通傳，又道：“太太夜間身上熱起來,忙忙地亂了一夜，這時節隻怕才迷糊著了,卻是不曾起來。”
“這是怎麼說的？”黛玉急道,“如何不說與我知道？太太可好些了？大夫來了說了是什麼病由不曾？”
她說著便要過去牛夫人歇著的抱廈裡頭瞧瞧,雪雁忙上前攔住,勸道：“太太不叫與您說呢,說是您也好累的，操心家裡上下已經不容易，她那裡不是什麼大病,叫您不必過去了，守住了咱們府上是正經。”
“那也不像話。”黛玉仍是搖頭，“太太若有什麼病了，我豈能說是‘守住了府上’？頂要緊的一個人出了岔子可還了得？”
雪雁無法，隻好由著黛玉過去，路上低聲稟道：“幸而咱們帶了張姐姐過來，昨日便過來看了，說是驚嚇過度加上這些日子操勞著了所以才這樣。吃幾劑藥便好了，無大礙。”
兩人已走到了後首外間抱廈處，黛玉便不答，隻是示意雪雁通傳。
雪雁說了一句“大奶奶來了。”正巧裡頭翠玉出來潑藥渣，見著黛玉臉上忙掛上笑來，招呼道：“大奶奶過來了？”
她說著回身打起簾攏，向裡頭牛夫人說了一句，“太太，大奶奶過來了。”
黛玉順勢進內，就見牛夫人正叫人扶著從榻上立起身子來，黛玉忙上前替了紅翡，又道：“太太躺著好些。”
牛夫人執意立起身子靠在大迎枕上，握著黛玉的手道：“玉兒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說了不叫你知道。”
“你怪忙的。”她歎息一聲，慈愛地看著黛玉，“是這裡委屈了你，叫你嫁進來頭一日便這樣慌慌忙忙的。”
黛玉不願多說這個，唯恐牛夫人心裡更愧疚，便岔開話笑道：“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呢？倒是太太，身子可好些了？方才我見著張姐姐出去，應當是無事了罷？”
牛夫人盛讚張瑛好醫術，又道虧得黛玉帶了這樣一個女醫來，“不然還不知昨日要慌成什麼樣兒呢，黑天半日裡的沒個男人又不好叫府裡的大夫。”
黛玉便笑道：“是哥哥尋來的，太太要謝，也謝哥哥去。”
牛夫人聽得這話，便又想起如今王子騰生死不知，王瑒安危不明來，麵上就有些勉強，黛玉自知失言，正焦急間，就聽外間雪雁回說方才傳信的小子進來了。
黛玉大鬆一口氣，忙問道：“太太也聽一聽罷？”牛夫人自然無不應允。
翠玉忙叫人抬了屏風進來，這才叫了那小子進來。底下便有管事媳婦替著兩人問道：“外頭可探聽著什麼消息了？”
“街上不見有多少人敢出來，但也有各家出來掃聽消息的不少，小的往各處打聽，都聽見說咱們大爺昨日同著忠順親王帶著京城內足足五千之眾出城去了。”
那小子俯伏在地，又道：“還聽著外頭似乎也知道是聖上出了什麼事兒，所以城內如今兵力儘數出動，連著龍禁尉也出去了。統共隻剩下宮裡頭的一點子兵將。”
牛夫人聽了心裡勉強有些安慰——王瑒帶的兵力不少，加上王子騰原先的兵，兩者也算旗鼓相當。
黛玉卻生了疑惑，按說怎麼昨夜裡才出的事兒，又是這樣的機密，怎麼今晨便傳的人儘皆知了？卻是蹊蹺得很。
她見牛夫人這樣又不好說出來與其探討，隻好自己忍下，隻是心裡總覺著有些忐忑。
牛夫人見黛玉無話，便吩咐管事媳婦叫小子出去，又拉著黛玉的手囑咐道：“昨日你也不曾好生睡罷？瞧著天要亮了，應當今日無事。不若歇一覺再說彆的。”
黛玉默默點頭，也覺身子乏累，便想著回去躺一躺，至今日天大亮再起來看分曉。
誰知老天卻由不得她兩人好歇，三四個媳婦才上來要抬了屏風出去，就聽外間有個聲音忙忙地問大奶奶可是在這裡了，黛玉聽著像是白勞的聲氣，忙叫人傳她進來。
白勞進來了匆匆福身一禮，也不等黛玉等人說話便搶先道：“大奶奶，外間來了貴客，請您過去見一麵。”
黛玉一愣，正不知是誰，就見白勞抬手微微向上一指，黛玉心裡一動——莫不是宮內來人？她當下也坐不住了，忙起身向牛夫人一禮，道：“太太，我出去見一見。”
牛夫人也知道這時候能來的不外乎是那幾個，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不肯多問，隻是道：“正好我也歇一歇，玉兒自去就是。”
黛玉又一禮，這才帶著白勞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