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文化對於人們的吸引力使得譯製片的需求增大,配音行業因此進入輝煌時期,但即便如此,配音演員的工資其實並不高。
偏偏這份工作的門檻還不低,水平能夠上製作中心創作出來的影視劇,多半都是行業內有名有姓的前輩了。
也是這回劇組的導演和編劇不按套路出牌,非但挑了些新人,還讓新人一人負責兩個角色。
對此,導演理直氣壯:“我們隻看聲音和角色和演員貼不貼,最後的效果如何。再說了,哪個前輩不是從新人磨出來的?”
駱窈表示心虛,她倒是還沒有這方麵的職業規劃,隻不過湊巧能賺個外快而已。
在這之前,她已經把玫笙和阿芷的戲份琢磨練習了許久,因此不用過多培訓就能直接上手,錄音間外不乏提前到場邊等邊圍觀的其他演員,聽了之後直說:“小姑娘技巧雖然還有些稚嫩,但勝在情感恰當充沛。”
可能導演想給大家一個“下馬威”,證明自己的眼光有多麼正確,一開頭就讓駱窈配了阿芷那段感情爆發的戲。
播放畫麵上飾演阿芷的演員化了妝,麵容枯槁,雙眼眥裂,配完一場的駱窈也眸中含淚,胸腔不住起伏,情緒到位的同時仍然台詞清晰。
“少爺,禮、少、爺,我祝您生無所愛,死而有憾。”
“這句不錯,宛姐您覺得呢?”錄音師摘了一半的耳機,對站著身邊的編劇問道。
其他組的編劇少有這樣跟到錄音間的情況,但誰讓宛姐除了幾個主角的劇情之外,最重視這三個配角的戲份。當初拍攝的時候,老太太直接跟著劇組住招待所,吹毛求疵的程度差點沒把飾演玫笙的演員講戲講哭。
聞言,戴起老花鏡的宛姐思忖了一會兒,開口道:“先讓裡麵暫停一下,讓駱窈出來,我和她講一講。”
得,這位不滿意。錄音師又看向導演,導演抓了抓自己的短寸皺著眉道:“我覺著挺好的。”
宛姐堅持:“挺好,就說明不是最好。”
導演拉長臉不說話了。就在大家以為他們又要爭論起來的時候,導演氣不順地歎道:“暫停吧,我去看看彆組的情況。”
兩人意見不合總有個得先遞台階,否則沒完沒了隻會平白浪費時間。
駱窈眼眶發紅地走出來,情緒已然脫戲:“宛姐,哪裡有問題麼?”
老太太對劇情信手捏來,仿佛已經將所有劇情和台詞刻入了腦子裡,隨取隨用,還能上下文聯係,點出特殊選詞的用意。
駱窈努力消化了一會兒,旁邊負責玉溪的配音演員開口問道:“聽說您寫這幾個角色的時候是有原型的?”
宛姐有些累了,找了張椅子坐下來:“藝術來源於生活,角色都是無數原型的整合。”
創作者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己的堅持,宛姐深覺自己筆下的每一個角色都不隻是文字,而是活生生的血肉,因此工作人員和演員們都被折騰得夠嗆。
駱窈有幸體會,不免感歎終究還是時代不同,新世紀的影視井噴很大一部分是短平快的快消作品,像這樣不以經濟收益為首要目的的文藝創作,或許是它成為經典的原因之一吧。
午飯也是在製作中心解決的,駱窈早飯沒怎麼吃,餓得兩眼冒金星,在食堂打了五兩米飯,兩葷兩素,配一碗番茄蛋湯。
一位不認識的工作人員看了說:“嗬,這姑娘飯量不小啊!”
現在沒人講究減肥那一套,糧食是精貴東西,有的吃的時候沒人會拒絕。這句調侃換個意思,大概就是“這姑娘可真有福氣”。
駱窈衝他笑道:“早聽說這兒的食堂大師傅手藝好,難得來一趟,當然得抓緊機會嘗嘗。”
聽她這麼說,那人立刻露出與有榮焉的表情:“那確實,尤其是晚上的炒餅。一點兒也不誇張,放開了我能吃一斤!”
駱窈沒敢耽誤他的進食大業,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
沒吃兩口,那人就端了碗碟過來:“姑娘,我坐這兒你不介意吧?”
駱窈當然搖頭。
很快,她就知道了這人是負責現場收音抗話筒的同誌,雖然人高馬大,但相貌占了便宜,看起來比駱窈還要小。
“欸,早前那個暫定玫笙的姑娘,叫什麼樂的,跟你是不是認識啊?”
駱窈想了想:“梁雅樂?”
“對對對,就這個名兒。”話筒同誌壓低聲音說,“那姑娘也怪有意思的,前兩天還跑過來纏導演呢,找了不少關係當說客,非得把玫笙的角色搶回去。”
怪不得把宿舍裡所有東西都搬走了,估計最近被氣得不輕。
“其實啊,咱導演真不是個拘泥的性子,要不然就這姑娘的做法。”他意味深長地搖搖頭。
看出來了,要不然你一個抗話筒的也不能如此沒心眼告訴我這麼多八卦。
吃完飯,駱窈繼續回去錄音。導演讓她試了試玫笙的唱段部分,發現她私底下練過之後更是驚喜,越發滿意自己的決定。
宛姐年紀大了,其實並不能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但她這麼儘心,其他人也不敢怠慢,儘可能地追求效率。駱窈也難免沉浸在這樣的工作環境中,連午間小憩說夢話,都能冒一兩句台詞出來。
之後便是兩點一線的生活,並保持著這個頻率往返製作中心和學校,直到最後一門考試逼近,她才暫時擱下工作回去準備。
“宛姐,要不您坐單位的車回去吧?”
“不了,我要去趟機場。”
“呦,是您女兒從國外回來了吧?在外得有個七八年了。”
“主意大,出國回國都隻通知一聲。”
“那說不準還給您帶個洋女婿回來。駱窈,順風車搭不搭?”
駱窈擺擺手:“不勞煩您,公交已經來了。”
今天結束得早,公交晃悠得她昏昏欲睡,駱窈盤算著睡個回籠覺,走到校門口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媽?”
駱淑慧正在門衛處登記呢,見到女兒驚喜地招呼道:“窈窈,你沒在學校啊?”
駱窈幫她填好訪客信息,摟著人往裡走:“我剛打工回來呢,累死了。”
“同學都看著呢,慣會撒嬌。”駱淑慧捏了捏她的臉,有些心疼地說,“臉都瘦得沒肉了。”
這就是親媽濾鏡了,她每天在夥食上的花費可不低,沒胖起來就不錯了。
“您怎麼想著來看我了?”
駱淑慧以前雖然沒有工作,但每天攬著一大家子的家務,說清閒還真不見得,但就這樣她還怕做得不夠。如今可能因為替了徐春妮的班,讓她覺得自己不再是個吃白飯的,反而多了一些心安理得的休息時間。
而且整個人的狀態都不一樣了。
“給你送臘八粥。”駱淑慧拍了拍手上的保溫桶,“看你電話都說不了幾句,也就不讓你回去了,左右我今天沒班,過來給你送一趟。”
“知道,您現在可是個大忙人。”駱窈笑著打趣。
“少跟我貧!”
舍友都不在,駱淑慧趁著女兒喝粥的功夫,幫她整理了一下衣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