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前和家裡打了招呼,晚飯他倆也是在外頭吃的,沒去餐館小店,而是找了個窩在天橋附近的燒烤攤。
據知名吃貨塗涵珺同誌透露,這家小攤隻在晚上六點鐘左右出攤,不到八點就收攤了,要是遇著個雨雪壞天氣,人家直接擱家裡歇息不出來,那叫一個任性,誰讓人家生意好呢。
背靠天橋市場,做小買賣的、說書的、賣藝的引來大量顧客,味道上乘服務周到,回頭客自然一茬又一茬,再經過親朋好友口口相傳,隔著十裡地都能聞著香味找過來。
駱窈本以為紀亭衍會提出反對意見,然後以他的職業角度針對燒烤說出個一二三點的有害之處,可沒想到她一張口對方便答應了,等到了目的地,光頭老板竟然還熟稔地跟他打招呼。
“呦!這不是紀亭衍麼,咱倆真是好多年沒見了!”
駱窈意外,紀亭衍已經認出人了,跟她解釋道:“我中學同學。”
那會兒時局複雜,老師提心吊膽,學生也不好好聽課,這位光著頭的哥們兒便是他們班的刺頭,逃學曠課,人卻很仗義,不過以前他可有頭發,還能自己用火鉗燙出花樣。
他家祖輩是宮裡出來的,有錢有房,後來親人被貼了大字報,這才推光了頭上的刺兒。
七十年代末改革開放剛剛開始,他便尋思著做買賣,那時候人們的思想觀念還沒轉換過來,擺攤做生意在大眾眼裡都是不務正業,小流氓才上趕著搗鼓呢。
光頭那股吊兒郎當的勁兒仍在,彈了個響舌說:“那趕巧,我不就是個小流氓麼?”
一開始他在大學附近擺,後來家裡房子收回來了便回去享清閒,直到有交情的老顧客找上門去,才又重操舊業,可是人家不愁吃喝啊,出不出攤純粹看心情。
駱窈在心裡長歎一口氣,這位現在的生活就是我過去的真實寫照啊。
“上菜!”正想著,光頭托著盤子晃悠到他們這桌,拉長的吆喝聲和下午那群小孩兒有的一拚,“茄子扁豆嫩蒜苗,頂花的黃瓜您瞧瞧!”
老板將任性發揮到了極致,不興點菜,烤什麼吃什麼,至於食材,每天也不固定,取決於當天市場上什麼菜看著順眼。
“您放一百八十個心,我烤出來的東西,就是塊磚頭都好吃!”
駱窈:“……”大可不必。
能這麼自信的秘訣除了手藝,還有刷在上頭的秘製醬料,據說是他家裡那位在禦膳房當過差的長輩親自調配出來的,駱窈一嘗眼睛就亮了,光頭老板得意地說:“怎麼樣,沒誆你們吧?放開了吃,看在老同學的麵兒上,今兒這頓我請!”
一邊在這邊嘮嗑,還不耽誤他安撫後頭排隊的顧客,說話間就轉回燒烤架上了,一股子肉香很快順著風飄來。
素菜烤好了勝過肉滋味,駱窈夾了一縷茄子肉,鹹甜口的,泛出些許辣味,但不嗆人,是蒜末爆出來的汁水。
下午消耗了體力,這會兒被吊起胃口,駱窈連吃了好幾口才慢下速度,餘光瞥見隔壁桌上的墨綠玻璃瓶,有些心動了。
燕城人過去不習慣喝啤酒,嫌有藥味,苦,後來品出滋味兒來了,經常拎著保溫瓶去搶散啤,到了三伏天搬把竹椅竹床擱門簷下大院裡嘴對嘴地吹,彆提多爽快了。
如今人們喝得最多的要數本地的五星啤酒,六十多年的老廠子,產品種類豐富,還賣各種口味的啤酒汽水。自從家裡的二鍋頭被老爺子嚴加看管,駱窈就上外頭自己買,所有口味的汽水都叫她喝過一遍,數櫻桃白蘭地的酒味最濃。
紀亭衍說:“你不能喝酒。”
“那是以前。”駱窈拿著一串蘑菇說,“我現在可鍛煉出酒量來了,今時不同往日,再說不還有你在嘛。”
“想喝酒啊?”光頭老板將一盤肉串擱到桌子上,嫻熟地推薦道,“那你倆算來對地方了,想喝白的還是啤的?”
駱窈殷切地望著紀亭衍,一雙眼睛在燈光下波光瀲灩,紀亭衍受不住,輕咳了一聲:“那就來一瓶五星,等一會兒再上。”
“得嘞!”
得償所願的駱窈端著笑臉賣乖:“放心,我等吃得差不多了再喝。”
紀亭衍無奈地搖搖頭,笑容裡滿是縱容。
這時,傳呼機響了起來,駱窈從包裡摸出來一看:“是你的。”
紀亭衍摁開自己的傳呼機:“我爸,我去回個電話。”
天橋附近就有投幣的公用電話亭,起先收費計次不計時,總有人占著不肯挪窩,後麵排出老長的隊伍,直到開始計時收費了,這種現象才轉好。
紀亭衍隻離開了十多分鐘,回來的時候駱窈順口問道:“找你有急事兒嗎?”
紀亭衍沒有瞞她:“之前托他打聽小狗,剛才電話裡告訴我老戰友那兒剛生了一窩,如果我們要的話,可以抱一隻回來。”
小狗?駱窈眨眨眼,想起這茬來了。
家屬院有一陣鬨老鼠,薛宏明去衛生站領了些耗子藥,但效果不明顯,有人就說不如養一隻老貓。
誰知道老貓傲氣得很,寧可餓著肚子也不捉老鼠,每天懶懶散散地趴房頂上睡覺,大家都說請回來一尊大佛。院裡的孩子拿狗尾巴草去逗它,還被撓了一爪子,沒過多久老貓就被送回去了。
駱窈當時有些遺憾:“但凡是個黏人的還能當寵物養養。”
紀亭衍問她是不是想養貓,駱窈又搖頭:“貓不容易養熟,你當祖宗似的照顧,人家還不領情,說不定哪天就跑沒影兒了,不如養狗,認了主一輩子都陪著你,比人都忠誠。”
這話說得有些不對味,紀亭衍沉默幾許,低聲說:“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不常說情話,偶爾幾句總是撩得駱窈心思紛亂,她不敢信,當下又不想說什麼煞風景的話,隻好笑了笑:“好,你和狗一起陪著我。”
紀亭衍:“……”
聽著更不對味了。
不過駱窈真挺想養一隻狗的,但以前自己都不著家沒時間照料,現在跟一大家子一起住,薛翹似乎又對養寵物沒什麼耐心,她便壓下了心思,隻在紀亭衍麵前提過幾句。
這會兒來了興致,忙問:“真的啊?”
隨即又皺眉:“可我沒地兒養啊。”
狗每天都得遛,如果家裡不反對還能有人看著,隻她一個人的話真不行。
“我問過你家裡的意見,他們說你願意就成。”
駱窈驚訝:“我姐也同意了?”
紀亭衍點頭。
駱窈思忖半晌,忽然眯起眼語帶興味地問:“你什麼時候問的?我怎麼不知道?”
“……”紀亭衍頓了頓,沒有正麵回答,“下個月我要去西南出差,十號那天沒法趕回來,所以想提前送你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