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穗穗第一次見到紀亭衍,是初升高的那個暑假。她隨父母來姥爺家小住,不時跟著去隔壁紀家幫忙打掃,回回都聽姥姥稱讚對方如何優秀。
正處於青春期的少女心裡存了好奇,直到某天她正踩在凳上擦窗戶,忽然聽見姥姥喊:“阿衍回來啦?”
她回頭,一瞬間心臟亂了序,重心不穩險些摔倒。
紀亭衍那會兒還在念書,濃濃的書卷氣輕易撬動情竇初開的少女心。自那以後,但凡讀到優美的古詩詞都覺得是在講他和自己,即使他倆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沒關係,她知道他生性如此,非要計算的話,自己還比家裡其他幾位兄弟姐妹多幾個字呢。
後來紀亭衍出國,她奮發圖強,隻可惜高考沒發揮好,上了兜底的誌願。
沒關係,她繼續努力,相信總有一天能站在他看得到的位置。
她想象得很美好,且私心希望紀亭衍主動開口,所以她不時回燕城刷一些存在感,培養所謂不需要宣之於口的默契,等到時機成熟,她帶著喜訊和光彩去見他,一定就像和詩歌裡寫的那樣,心有靈犀,兩情相悅。
可現實給了她太大的打擊,剛得知他有女朋友時不亞於晴天霹靂,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鼓起勇氣,他連委婉都不肯,拒絕的話像一盆冷水,令她委屈又心痛。
如果駱窈知道她的想法,大概會唱上一句“童話裡都是騙人的”。而且這充其量就是一廂情願,紀亭衍之前連竅都沒開,上哪兒去和她培養默契呢?
但王穗穗不想麵對現實啊,她強忍住淚水,告訴自己沒關係,還有機會的。
“有這個規定啊……”她的拇指指甲幾乎要陷入肉裡,“那除了市圖書館,燕城還有哪兒的書比較齊全呢?”
紀亭衍淡淡道:“校內圖書館。”
“……還沒開學,我也借不了書。”王穗穗勉強笑了笑,“看來我完不成導師的任務了。”
聞言,紀亭衍微微蹙眉。在他看來,並不是非借書不可,難道就不能在圖書館學習?以前缺書的時候連圖書館都沒法去,好不容易淘來了資料,為了給其他人節省時間,他和同學便直接將內容整理謄抄下來。
不過專業不同,各人的學習方法也有差彆,紀亭衍沒有多做評價,隻提醒道:“館內學習是允許的。”
王穗穗的表情有些維持不住。我當然知道可以館內學習,但是我要的是這個結果嗎?!
眼見著這招行不通,她隻能暫且作罷,換了個話題:“謝謝阿衍哥哥,我幫你把魚送過去吧。”
紀亭衍卻擋了一下:“不麻煩。”
對紀亭衍而言,王穗穗身上打著王奶奶和王爺爺的標簽,因此力所能及的忙他能幫則幫,就像對待二老其他孫輩一樣。
但他也沒忘了對方是個姑娘,而且是個心智成熟的異性。
尤其先前她對自己有女朋友一事反應過度,其中原因不必深究,左右關係不近,保持距離即可。
上上個月高傳波和他媳婦鬨矛盾回所裡擠了一晚上宿舍,起因是和同校師妹吃了一頓飯。
高傳波說自己問心無愧,可媳婦兒生氣他身上有彆人的香水味。
“我咋知道咋弄上的?那明明聞著都是飯菜味兒,她非得瞎想,還說什麼沒有親密接觸過怎麼可能染上。那氣味散發在空中愛飄哪兒飄哪兒,我能做主啊?”
紀亭衍突然就想到駱窈也曾在意過他身上多出來的香味,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保不準也有同樣的想法,而當時消解的方法也很簡單——他特意多衝了一遍澡。
所以其實不需要話趕話地解釋,重要的是擺明立場和態度?
紀亭衍不確定,但至少心裡有了掂量。
又想駱窈當初在學校遇男生示好,他自詡冷靜理智且相信她,但吃醋卻沒辦法自控。
推己及人,自己也應該懂得排除不必要的隱患。
紀科長在一旁打圓場:“那個……穗穗,下回你讓姥姥姥爺打個電話就成,叔叔開車過去,比你過來一趟更方便。”
王穗穗笑容僵硬:“不麻煩的……”
“怎麼不麻煩,剛才不是還在樓下等了好一會兒嗎?既然現在學習任務這麼重,你就更應該抓緊時間啊。”
王穗穗:“……”
紀亭衍瞥了眼掛鐘,再次開口道:“六點左右有公交經站,你這會兒出去正好能趕上。”
他雖然安靜寡語,但不留情麵的時候少有,如此逐客令出口,王穗穗的臉一下就垮了。
……
紀亭衍過來的時候,駱窈正一邊擼狗一邊看電視,去年配音的電視劇剛剛開播,一路追劇的老太太終於舍得放棄重播的《紅樓夢》,拿起遙控器轉台,表示要看看自己的教學成果。
“今天有你唱戲那段嗎?”
駱窈撓著兒子的下巴,說:“沒那麼早,我記著得十幾集呢。”
老太太點頭,卻也沒換台,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每天這時候電視的歸屬權到不了自己手上,老爺子有自知之明,不是聽收音機就是去院裡和人下棋,最近他換了花樣,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台二手手風琴,彈起來還有模有樣,引起了薛崢的興趣。
那頭爺倆在搞音樂,薛翹則穿針引線縫衣服,駱窈看了一眼,道:“媽那屋有縫紉機。”
薛宏明去接駱淑慧了,夫妻倆屋裡沒人,薛翹用針尖在頭發上劃了兩下,說:“不用,就崩了一條線。”
老太太默默調大了電視音量,麵色不豫地說:“你倆能不能去外頭彈?”
老爺子頂嘴:“正培養孩子興趣愛好呢,我還沒嫌你看電視聲音大嘞!”
“薛照光。”
“到!”老爺子條件反射,隨後反應過來,“成成成,到外頭彈。”
門一打開,紀亭衍要敲門的手停在半空,薛崢的門牙終於換完長齊了,恨不得每次笑都展示出來,標準得像是假笑:“阿衍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