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霸王彆姬(1 / 2)

() 彆這麼作踐我。

平靜的語調裡透著三分絕望,隱隱能夠聽出極力壓抑的顫抖。坐在鏡前的名伶容光絕豔,低眉婉轉間聲聲泣血,勾起人心中最深的憐惜。

全場鴉雀無聲。

這一刻,他們都忘記了沈浮白的流量身份。看著沈浮白與薑珩的對手戲,他們仿佛也被拉入百年前的時空裡。這化妝間便是當年戲院的後台,一代名伶虞棠執筆描眉,與軍官楚禦上演一段隱秘的癡纏。他們這些旁觀者不過是台下的看客,看著劇中人愛恨嗔癡,除去同喜同悲,竟再無言以對。

啪!啪!啪!

一連三聲鼓掌,驚醒了大多數夢中人。他們是在做夢,被引領著做了一場亂世繁華的綺夢。直到徐導掌聲響起,所有人才回到現實。

他們都驚覺到一個事實——他們剛才入戲了。

這可真是——太了不得了。

不靠布景,不靠燈光,在眾目睽睽之下,僅僅靠兩名演員的台詞功底與肢體動作,就能夠把所有人都帶入情景,這個感染力絕了!

最關鍵的是,薑影帝能夠一秒入戲他們還不覺得有什麼,可剛才那場對手戲更多的是沈浮白在主導,薑珩隻是個陪他搭戲的。

這說明什麼?說明沈浮白演技很強。至少在剛才即興發揮的那一段,他把所有人帶入戲了,這就是成功。

雖然也可能是有薑影帝搭戲的緣故——一個好的演員能夠把對方也帶入場景,激出對方的潛力——但也足以證明沈浮白絕不是隻有臉的花瓶。

這段足夠驚豔,驚豔得連高要求的徐導都忍不住鼓掌。他甚至遺憾為什麼這次是臨場發揮而不是正式開拍,要是沈浮白一直保持這個水準……那這劇的收視率與口碑絕對能雙爆!

“徐導。”沈浮白瞬間出戲,站起身對徐導頷首。

“坐下坐下,你這妝都掉了。”對於可造之材,徐導的態度向來和藹,隻在有時候指導戲的時候嚴厲了些,“剛才那段很精彩。你以前真的沒有演戲經驗?”

沈浮白的眼妝因為剛才眼底醞釀出的一些濕意暈染些許,化妝師正給他補妝。

“沒有,這是第一次嘗試。”沈浮白說,“讓您見笑了。”他悄悄瞟了眼薑珩,“也謝謝薑先生的配合。如果不是薑先生,我可能演不成這樣……”

“這怎麼能叫見笑,你實在讓我大開眼界。”徐導暢快道,“好了,待會兒就去拍定妝照。你先拍幾張個人的,然後再和小薑合拍幾張。到時候選最好看的兩張發布出去,一張單人,一張合影。”

《棠梨花》拍攝用的是倒敘的手法,沈浮白和薑珩剛才即興表演的就是劇裡第一幕。成名已久的戲子與征戰歸來的將軍,戲子誤以為將軍要娶妻,便欲與將軍斷個乾淨。

而正式拍攝時,時間線是先從多年前開始的。

金陵城六朝古都,至民國時代,秦淮河岸仍是聲色犬馬,歌舞升平。自古名利場中,兩類人最受文人墨客的眷顧。一是名妓,二是名角。說來都是下九流的行當,卻總能被達官貴人趨之若鶩,捧到天上。

而無論名妓還是名角,剛落入這個行當的時候,總是卑微輕賤的。虞棠自幼生得一副好容貌,一把好嗓子,奈何生於寒門,被爹娘賣入梨園。也幸得他是個男兒身,若為女兒家,恐是要流入勾欄了。

後來名角虞棠每每登場,必將一票難求,千金不換,誰能想到當年他是被幾貫銅錢賣進來的,連二兩銀子都不值。

虞棠在戲班子裡吃儘苦頭,天不亮起來吊嗓子,踩高蹺,稍有懈怠便是一頓毒打。縱然少年登台唱|紅了一兩場,班主也隻把他當一棵搖錢樹。他這輩子都脫離不了梨園的桎梏。

他不愛唱戲,可戴慣了麵具的臉,時刻都在演。一雙桃花眸輾轉間瀲灩含情,對著如雲賓客似笑非笑,轉瞬便是清明下的一片死寂。

他身是歡場中人,心遊離世俗之外,直至遇見楚家二少爺楚禦,才算真正將自己演了進去。

棠梨班中高閣之上,金尊玉貴的少爺注視著虞棠演完一出《霸王彆姬》。劇終虞姬拔劍自刎,花影重疊的衣裳旋出好看的弧度,被紅妝粉飾的眼裡閃爍晶瑩的淚光。楚禦忽而就生了一探究竟的想法,他想卸了這個戲子的偽裝,想看那濃墨重彩之下是何等清淨模樣。

楚禦與虞棠年少相識,一手捧紅他,將他捧成金陵人人稱道的名伶。捧到虞棠一開場,萬人空巷。楚禦亦曾想為虞棠贖身,卻遭了楚家的激烈反對。

父親說:“你為捧個戲子一擲千金的事鬨得風風雨雨,你是楚家的少爺,捧個人不算什麼,可若將人接出來養在外頭,那便是讓我們楚家蒙羞!你敢做,我便敢一槍斃了他!”

大哥說:“二弟,戲子無情,你可彆動了真心。再說了,兩個男人,終究不成規矩,你日後還是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小姐娶了的。”

為了有足夠的勢力保護虞棠,楚禦選擇從軍。

臨行那天虞棠為他一顆顆扣上衣領上的扣子,笑得溫雅:“少爺,我等你回來。你一回來,就成將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