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番外二(2 / 2)

酒酒還是回來了。

他一進門就看見父親倒在地上,已經微微發臭的遺體,愣了愣。

少年垂眸,冷靜地撥打電話聯係殯儀館。

處理喪事的全程酒酒都很平靜,平靜到殯儀館人員都不由心驚這個少年對父親逝世的漠然。

可他晚上在我懷裡哭的好慘。

哭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酒酒其實是個很愛哭很怕疼的人,他應該嬌氣地長大,是一朵極盛極豔的人間富貴花。

可他受的疼太多,疼到哭不出來,他在人世間艱辛地長大,從來沒有人能為他遮一遮風雨。

我好心疼他。

我好想變成可以動的人類,我想抱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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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酒父親剛去世那會兒,正是他事業的上升期。因為種種變故,他顯然不在狀態。沒有人知道這個少年背後有怎樣的故事,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他從不在節目和訪談上說自己的身世,反正說了也會被說成是賣慘。

他見過太多的惡意,渾身都豎起了刺,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他長得那麼好看,舞跳的那麼好,紅也是理所當然。可有讚美便會有詆毀,有人氣也會有人黑。那些把他視為威脅對家的對手前輩們紛紛出動,酒酒遭遇了一波全網黑。

一個剛死了父親的、十七歲的少年,遭受了整整半個月的網絡暴力。

那些字眼太惡毒了。怎麼會有人對一個素昧謀麵的少年抱以這麼大的惡意呢?

人類太壞了。

酒酒變得很暴躁,他發泄般砸碎了家中一切可以砸碎的東西。他一拳打碎了鏡子,碎片紮進他的手,鮮血滴滴答答地流。

彆折磨自己了,你摔我,你摔我吧。我身體是軟的,摔不疼。

可你會疼。

我在心裡呐喊。

酒酒終於看到了我,一地狼藉中,我是唯一沒有被波及到的東西。

他走過來,抓起沙發上的我。

我安心地等待被砸。

如果能讓酒酒開心起來,我摔一摔也沒什麼。

但他隻是小心翼翼地抱住我。

我看見了那張被他撕碎的抑鬱症診斷書。

他怎麼會摔我?

他隻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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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三年過得沉重又壓抑,或者說,酒酒他的前二十年從未輕鬆過。

他整夜整夜的失眠,連我也不能令他睡得安穩。

酒酒於他十八歲那年的清明節在家中割腕。他躺在浴缸裡,手腕割開一個很深的口子,放進水裡,鮮血染紅了浴缸裡的水。

他像朵伊甸園中嬌豔盛放的玫瑰,來到人世走一遭,發現人間不太適合他,就靜靜在水中枯萎。

快來人啊!救命啊!

誰來救救他啊!

我急切呐喊著,可是沒有人聽到我的聲音。

我為什麼……是一隻玩偶熊呢。

我甚至沒辦法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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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李姐有事來找他,見到這情景嚇得趕緊送他去了醫院。

然後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酒酒厭棄地問自己:“我為什麼還活著?”

我沒辦法回答他。

後來我可以告訴他,你要活著,你要遇到一個叫薑珩的人,他會愛你一輩子,你會幸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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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20歲那年,酒酒也20歲了。

酒酒和我一樣高了,甚至因為我年歲經久的殘破,他看上去比我還要高點。

當初躺在我身邊翻身吐泡泡的小嬰兒長大了。

這一年,我有了新的名字,叫珩珩。

這一年他告訴我:“你以後就叫珩珩吧。我今天看了一場電影,裡麵的主人公就叫這個名字。”

“我愛上他了。”

……好,珩珩就珩珩吧。

我已經習慣了他叫我大熊,但人不能總是活在過去,熊也不能。

珩珩,是一個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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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酒當了薑珩兩年腦殘粉,視他為精神寄托,追著他的電影他的訪談他的綜藝,性格漸漸變得開朗樂觀。

他已經強大到不動聲色,在圈裡的地位一流,曾經的對家都被他踩在腳下,再沒什麼能夠打倒他。

他畫風突變成了一個沙雕,但我們都知道他內心什麼都知道。

這樣很好。

22歲這一年,他在《棠梨花》劇組遇到薑珩。

表麵上假裝正經,回過頭就跑回房裡跳上床抱著我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那段時間我差點聾了。

“珩珩,我今天見到珩珩了。不是你,是真的珩珩。”他抓著我兩隻老胳膊晃啊晃。

我默默注視他。

他揉揉我的頭:“看什麼看,你雙眼無神,一點都沒有珩珩好看。”

我聽了想打人。

這個喜新厭舊的家夥。

薑珩是你追了兩年的偶像,老子可是陪你睡了二十年的小夥伴!

不過,這麼有活力的酒酒,我還是很樂意見到的。

比起他整日整日的陰鬱沉默,我覺得我可以忍受一下他的土撥鼠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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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自己被拋棄。

他們的速度也太快了,這麼快就發展到一張床上睡覺。雖然隻是蓋著被子純聊天。

薑珩對酒酒有很好的助眠效果,反正比我是好多了。

吃醋。哼。

不過酒酒睡得安穩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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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25日,他們戀愛了。

“珩珩,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你可以下崗了。”酒酒盤腿坐在床上,抓著我的兩隻胳膊,一臉嚴肅地跟我講話。

我:“……”

“你抗議也沒用。我已經搞到正主了。”酒酒殘酷無情地宣布,“你被打入冷宮了。”

我:“……”

“哎呀我今晚。”酒酒把臉埋入我的毛絨絨裡,不停蹭著,“好丟臉。我怎麼又哭了。八百年不哭一回,僅有的幾次全讓珩珩給撞上了。他不會以為我很嬌弱吧。”

我一臉冷漠。

嗬,八百年不哭?你怕是忘了你小時候哭的有多慘,還把鼻涕泡泡抹我身上。

酒酒又抬頭,高貴冷豔地睥睨我:“對哦,忘了不能再親你了,珩珩會吃醋的。以後不抱著你睡啦,我抱著他睡。”

我:“……”

你個大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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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穿著小恐龍睡衣的薑珩就進來了。

“這是什麼?”薑珩看到床上的我。

“啊,它就是一隻玩偶熊,陪了我挺多年的。”酒酒把我抱過來,“我睡覺就喜歡抱著什麼東西睡,不然睡不好。剛到酒店的時候還認床,抱著它就睡安穩了。”

薑珩問:“它有名字嗎?”

有啊有啊,我熊生前二十年叫大熊,兼職爸爸,媽媽,小夥伴甲乙丙,這兩年有了個固定名字,叫珩珩。

“有啊,它叫——叫大白!”酒酒立刻道,“你看這隻熊它又大又白,這個名字是不是很貼切?”

我:“……”

行吧,我就是個沒有靈魂的玩偶。我沒有熊權。

薑珩沉默一瞬:“好名字。”

薑珩又說:“我可真羨慕它。”

——它陪了你那麼多年,我卻現在才來到你身邊。

酒酒不好意思道:“你要是在意,我以後不抱它了……”

他小聲:“我以後抱你唄。”

薑珩:“……好,好啊。”

兩個人都害羞了一分鐘。

然後。

薑珩:“也彆以後了,就今晚吧。”

酒酒:“好嘞。”

我:“……”

這兩人真騷。

我是不是該回避一下。

你看這個電燈泡它又大又亮,我的兩顆玻璃眼珠又圓又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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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真是太沒羞沒臊了!

居然當著我的麵上演春宮戲!

雖然酒酒每次都會很認真地蒙上我的眼,塞住我的耳朵,小聲叫我不許聽,可你這是自欺欺人啊!!!你為什麼不直接給我換個房間!!!

每晚被迫聽活春宮的我感到熊生一片黑暗。

酒酒太丟臉了,床上總是哭,被薑珩壓製得死死的。要是我能活過來,一定要狠狠嘲笑他。

……但是我活不過來。

我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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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酒前半輩子不曾得到的快樂、寵愛、自由、放縱,薑珩都無一例外地給了他。

酒酒越來越陽光,風驅散舊日的陰霾,再也看不出曾經的悲傷。

他過得很幸福。

我太老了,壽命快要走到儘頭了。我肚子裡的棉花早就不知道換過幾次,兩顆玻璃眼珠也不是最初那顆,身體縫縫補補,最後乾脆換了張軟絨絨的皮毛,整個身體都經曆了一次大換血。

看上去煥然一新,其實早已破敗不堪。

我還是最初那隻大熊嗎?

你聽過特修斯之船嗎?

一艘名為特修斯的大船,木材逐漸腐朽,人們便會更換新的木頭來替代。釘子逐漸鬆動,人們便會用新的釘子來固定。

最後,這艘船的每根木頭、每個釘子都被換過了,連帆也不是原來的那張。那這艘船還是原本的特修斯之船嗎?如果是,但它已經沒有最初的任何一根木頭了。如果不是,那它是從什麼時候起不是的?

細思極恐。

但這不重要。

我快死了。死前隻想給你們講個故事。

薑珩,你要替我照顧好他。我陪了酒酒前半輩子,你要陪他整個下半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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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玩偶沒有靈魂。

但是任何被愛著的生命與死物,都會因為被愛而生出靈魂。

生命的靈魂長久,或許能化而為人。

死物的靈魂脆弱。

脆弱到講完這個故事,我就要消失啦。

再見,酒酒。

24歲生日快樂。

我陪了你這麼多年,看著你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看著你童年孤獨、少年坎坷,看著你跌落深淵、不可自拔,看著你重臨巔峰、找到屬於你的那個他。

也謝謝你,陪了我這麼多年。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