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簡悄悄觀察了一眼阮輕暮,心裡有點忐忑。
瞧這小臉紅得,大概是氣得不輕。
他深深歎了口氣:“阮輕暮啊,你不要難受,更不要激動。秦淵同學說得非常好,清者自清,我身為老師,首先完全信任你的成績!那些流言蜚語,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阮輕暮的神色有點古怪,輕輕咳嗽一聲:“老師,我沒事。”
“哦,沒事啊……”老簡欲言又止,“那就好,那就好。”
阮輕暮的眼神不知道怎麼,有點朦朦朧朧,好像閃著粼粼水波,又好像光華流動。
他笑了笑,那笑容有點兒魂遊九天似的,忽然對著老簡說:“老師,您說,我要想證明他說得對,是不是有個特簡單的辦法?”
“啊?啥?”老簡有點蒙。
“我期末的時候,把語文和英語再考高一點,然後把所有成績都搞上去。”阮輕暮的表情說不出是漫不經心,還是格外認真,“就行了唄?……”
校醫務室裡,兩個高二的女生正老實地坐在裡麵。
龔校醫一邊筆走龍蛇,“唰唰”地寫病曆,一邊沒好氣地訓斥:“就這個體重,還減肥!早上吃那麼點,還沒有牛奶雞蛋,不低血糖暈倒才見鬼!”
暈倒被同學送來的女生小聲嘀咕:“沒。沒減肥,就是真的沒胃口……”
年輕俊美的校醫聲音提高了:“沒胃口就是因為你把胃餓小了!沒充足的能量和營養,就會疲乏無力、無精打采、上課注意力不集中、犯困、學習效率下降,懂嗎?”
他就像說相聲貫口一樣,接著順溜無比地往外輸出:“再下去,等著你們的就是胃黏膜損傷、慢性胃炎、胃糜爛,胃潰瘍,還有內分泌紊亂,骨瘦如柴、厭食症。清楚沒?”
那女生被他訓得小臉蠟黃,一聲也不敢吭,差點哭了出來。
龔校醫這才站起身,去身後的藥櫃裡找藥物。
陪那個暈倒女生來的同學在一邊悶著頭,悄悄刷手機,忽然小聲對同伴說:“喂,昨晚說阮輕暮期中考試作弊的帖子,早上秦學霸出麵澄清了!”
“哇,真的?給我看看。”
兩個女生正湊在一起看手機,忽然,身後龔校醫冷冰
冰的聲音響了起來。
“什麼作弊?”
兩個女生嚇了一跳,趕緊小聲解釋:“沒沒,就是謠言而已。”
忽然想起了什麼,一個女孩壯著膽子,小聲說:“對了,還提到您了呢。”
龔校醫伸手把她的手機抓過來,看著看著,就冷笑了一聲。
“行了回去吧,記得一定吃早飯。”他再次嚴肅叮囑,“不是嚇唬你們,大腦裡有幾個區域對缺糖尤其敏感,它們負責學習、記憶以及調節運動,損傷了,甚至會不可逆。你們這個年紀,千萬彆做蠢事。”
兩個女生慌忙點頭:“嗯嗯,明白了,以後一定保證牛奶雞蛋豆漿。”
兩個女生走了,外麵的校園結束了此起彼伏的讀書聲,重新恢複了上午的課堂安靜時間。
龔校醫忙了一陣,把最近進的一些常用藥整理歸類,這才抓起手機,冷著臉,找到學校的貼吧,重新看了起來。
到了中午,食堂裡人頭攢動。
阮輕暮和白競他們打了飯菜,隨意找了個座位坐下。1班的課程和他們不同,老師經常喜歡無良拖堂,看了幾眼,食堂裡看不到1班的人影。
白競戳著盤子裡的肉丸子,四下看了看,心裡暗暗罵了一聲。
這些躲躲閃閃、時不時就偷瞥他們一眼的目光,實在叫人不爽極了。
上午的幾堂課間,那個匿名揭發帖和秦淵的澄清帖下麵打成了一片,兩派觀點爭執不下。
一部分匿名的人死活不相信阮輕暮半學期內成績驚天逆轉,說絕對有內幕;另一部分人則拿著阮輕暮的作文反駁,說這作文這麼牛逼,足以證明一切。
匿名的人立刻又跳出來,說作文和廣播稿能證明阮輕暮語文真的不錯,那英語也這麼牛逼就不科學了。
總之呢,彆的班同學還是將信將疑的多,上去堅決維護兩位大佬的,都是1班和9班的人,這一通大戰下來,他們還是略略站在了下風。
阮輕暮一邊悶頭吃飯,一邊皺著眉:“方離又沒來?”
黃亞猶豫著:“我們叫他了,他說去想去上廁所,叫我們先來,他待會兒到。”
阮輕暮沉默地扒著飯,不說話了。
最近方離根本不來食堂,都是磨磨蹭蹭地等到食堂的學生快走完了,才一個人來吃
飯。
他有一次實在急了,硬是等著方離一起走,可是真的一起來了食堂,他才明白了緣由。
那些無處不在的、好奇或者惡意的眼光,實在太多、太叫人暴躁了。
他當然可以做到視若無睹,可是他也知道,彆說方離,就算換了黃亞和白競他們這種粗線條的,都未必經受得住。
“給他發個消息,我們待會兒給他帶飯菜回去。”他忽然說。
白競趕緊點頭:“嗯嗯,好的。”
是啊,還不如給他打回去吃呢,一個人來吃飯的話,也實在太可憐了一點。
身後,有兩個外班的男生背對著他們,沒注意到他們,正在小聲聊著天。
“對了,你說秦大佬發那些,是真是假啊?”
他身邊的男生聲音含糊,像是在吞咽:“英語嘛,你懂。最容易抄的。”
“對哦,秦大佬假如真給了答案,那當然會幫著作假證詞。”
黃亞在身後聽得火起,正要轉頭回去罵人,身後的男生又嘖嘖地說:“其實我本來傾向於相信秦大佬的,可問題是,很多人都聽見監考的龔校醫罵阮輕暮了,那個才是鐵證,對吧?”
黃亞一下子卡殼了,悄悄看一眼阮輕暮,果然,他們阮哥的臉也沉了下來,一雙明亮的桃花眼裡忽然有了點忍耐不住的戾氣。
糟了糟了,就算是個泥性子,被這麼公開拿出來罵了一天了,換誰也得爆,何況他們阮哥!。
……
正在飯點兒,食堂裡人滿為患,教學樓裡卻沒什麼人。
方離呆呆地坐在教室後排,一動不動地望著外麵的操場。
已經有同學從食堂吃完飯回來了,三三兩兩地往回走,勾肩搭背的,說著笑著,還有人在互相追打。
是他從來沒有融進去的、在陽光下的樣子。
正在發愣,忽然,身邊就響起了一道低沉的聲音。
“我給你買了點吃的,你嘗嘗。”
方離猛地回過頭,呆呆地看著身前站立的大男生。
教室裡沒人,很安靜。傅鬆華高大的身子杵在他的課桌前,手裡拿著個外賣的打包盒。
他自顧自地在方離旁邊坐下來,把飯盒打開了,裡麵是一份黃燜雞套餐、一份酸菜魚套餐,黑魚片雪白鮮嫩,黃燜雞香氣四溢。
“你挑
,剩下一份給我。”他指了指兩份飯菜,“應該都是你愛吃的,你嘗嘗,校門口那家‘高進堂’的招牌飯,生意特好。”
方離嘴唇顫抖,看著那兩份熱騰騰的飯菜,啞著嗓子:“你乾什麼?……”
傅鬆華也不反駁,把一次性筷子掰開,英俊陽光的臉上有了點少見的鬱鬱:“吃吧,彆涼了。”
方離臉色有點白,忽然站了起來,聲音慌亂:“我、我馬上去食堂,用不著這個。”
他轉身就往教室後門跑,倉皇又急促,可是沒跑出去兩步,身後影子一晃,肩膀就被人抓住了。
傅鬆華的語氣帶著忍耐,可是也有那麼一點怒氣:“每天等人走光了再去,去吃最沒人要的剩菜是嗎?你是覺得自己不夠瘦,還是覺得學習不需要身體好?”
方離哆嗦著,使勁去掙脫他的手,可是傅鬆華健朗高大,抓慣了籃球的手掌力大無比,這麼抓著他瘦削的肩膀,就像是鐵鉗一樣,根本逃脫不掉。
“你放開啊!”方離終於忍不住,眼眶紅了一片,“我吃不吃、吃什麼,和你有什麼關係!”